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在御花園內,有個小太監送給她一封信,上面是……三師兄的筆跡。
百里婧忽然全身怔住,一動也不動,是了,那日父皇壽宴她根本不曾貪杯,在看過那封信後她就衝了出去,如三師兄所言一個人去城東關帝廟赴約,三師兄說會告訴她鹿臺山的秘密,之後……之後發生了什麼?
她撫著額角用力地想,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記得那夜耳邊刮過的呼呼風聲,記得暗夜裡自己的心跳聲,她應該是去了關帝廟,可為什麼醒來後卻與墨問一起睡在“有鳳來儀”的床上?
赫似乎知道,所以他躲閃,黎戍等人也知道,他們都不肯對她說,眾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對她一個人保守秘密。
不行,她必須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百里婧舉步朝赫離去的方向追去,然而,她跑了好一會兒,沒有找到赫,卻看到了韓曄的背影,他立在一條穿林而過的溪水旁,身姿挺拔,一動不動,幾乎快要站成林邊的樹。
聽到她的腳步聲,韓曄回過身來,百里婧有一種篤定,她知道韓曄認得出她的腳步聲,不管他愛不愛她,他都認得出。所以,他回頭,不是因為別人打擾了他的靜思,而是知道她來了所以回頭。
百里婧沒有躲,而是迎著韓曄的目光朝他走過去。她今天早上才答應了她的夫君要忘記韓曄,愛上他。所以,她不要躲。
還是和鹿臺山上一樣,她來找韓曄,他總是知道她來了,正好回頭來迎她,沒有一次會被她突襲成功,然而,和鹿臺山上不一樣的是,韓曄此刻眉宇間沒有帶笑,沒有在她莽莽撞撞奔來時一把將她接住,他只是望著她,往日他的星目聚攏了萬千的光輝,可此刻這些光輝通通沉到了湖底,幽暗得好似另一個世界的人。
在大西北,殺戮和血腥消散過後,看著暮靄沉沉的草原、村莊,百里婧曾在墨問的甜言蜜語裡想,此生,她也許可以不只是愛著韓曄,她還可以喜歡別人。在經歷過生死的大劫、目睹了太多的蒼生苦難過後,她難道還會把這些渺小的得不到的愛戀放在心上麼?她一早想過等她回來,她會親口這樣告訴韓曄,她可以不愛他了,她可以去愛別人了,她早就把對他的所有愛情拋棄在了遼遠的大西北,她從此都不再愛他了……
可是,這一刻,在清澈的小溪流淌著的叢林邊,在韓曄的面前,在他的星目注視之下,百里婧發現,還是不行,她還是說不出口。她愛著眼前這個男人那麼多年,她連他的一個注視都無法忽略。
百里婧在看到韓曄沉默寡言的這一刻總算明白過來,為何墨問從前說了那麼多甜言蜜語她卻不信,還每每感覺排斥,因為墨問的甜言蜜語總是說得太順,好像他與生俱來就會那種**的能力,不管她是不是他的妻子,他那種**的手段總讓她感覺不安,覺得異常不真實,心裡沒有著落。
她總是以韓曄的標準來要求墨問,因為韓曄的話語那麼矜貴,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年,他對她的好從來不是說出來的,她總是能從他的行動裡知道他就是捨不得她,就是對她無可奈何。無論他外出遊學有多辛苦,頭痛的時候多難熬,他從不告訴她,從不喊痛喊累讓她擔心。
韓曄對她始終溫柔和顏悅色,從未發過脾氣,他頭最痛的時候也不聲張,只是讓她給他揉揉,他說她一揉揉就好多了,說她的手指又細又軟,武功不行但治他的頭痛夠了。她那時看著他痛苦壓抑的目光想,她的武功是韓曄教的,即便再差,有一個用處也就夠了,她要陪在韓曄的身邊一輩子,只要他痛了就為他揉揉。如果她去往鹿臺山的意義,只是為了治一治韓曄的頭痛,那她已經覺得足夠。
因為矜貴,韓曄說一句話,她就記了好些年,哪怕那句“我愛你”不是親口對她說的,而是對別人說的,她也通通都信了,怎麼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