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頭喪氣,進來拿了行李,還不住地打呵欠,瘦老鴉捶了他一下,說:“昨晚睡了一夜,你這時候還困?”毛三也不言語,只管低著頭,蹶著嘴,三匹馬牽出了店門外。
瘦老鴉看著那匹雪中霞不錯,他就把他的行李放在馬上,騎上去了,把他的一匹黃不黃黑不黑的瘦馬給了毛三。毛三敢怒而不敢言,心裡咒罵著:憑你瘦老鴉也配騎雪中霞?媽的,叫馬摔死你!
三個人都上了馬一齊出了這小鎮,再往西去,韓鐵芳是精神奮發,瘦老鴉永遠是那個樣子,說他是沒精神,可又有精神,跨在馬上,連腰都像是不能直,可是隻要對面或後面有了車馬或是步行的人來,他的眼睛必大睜,由眼中射出一種厲害的光,彷彿一切都瞞不住他的眼,他能斷定往來的三六九等,並且聽人的口音,看人的打扮,他就能斷出是從那裡來的,甚至於是往哪裡去的。他一邊走一邊跟韓鐵芳談閒話,只要附近沒有人,他就大談其江湖,說他生平得意之事,及豐富的經驗。
毛三在後面聽著,覺得他是瞎吹,同時他心裡既煩又困,因為滿想看跟大相公出來享福發財,沒想到又攙上一個瘦老鴉比自己還窮,可是又比大相公還會發威。並且因為這幾年他都是在莊子裡打更,每晚將一匹馬牽出去,到半夜再牽回來,幫他的大相公幹那件秘密的事情已非一日,所以他養成了一種夜間不能睡覺,可是白天又非睡覺不可的習慣,昨天他連生氣帶地下涼,一夜也沒睡好,如今在馬上卻覺得上眼皮跟下眼皮在一塊兒打架,頭髮沉,耳朵發響,不住的打盹,有兩三回都幾乎出馬上摔下來。
此時陽光已然升起,照得道一片黃土的大地越發黃。由黃河那邊吹來的風砂,使人難以睜眼。韓鐵芳是穿著一件藍沛的長衫,肩膀上落了一層厚的黃土,一抖動便紛紛地往下墜。毛三的馬是在最後,前面的兩匹馬揚起來的塵土都往他的身上飛,他拿舌頭舔了掀嘴唇,覺得滿是沙子。走得快到中午了,他就又打了個呵欠,向前面說:“大相公!咱們先找個地方歇一歇吧,我口渴啦。”
韓鐵芳說,“你稍且等一等,只要前邊有市鎮,咱們就歇下用午飯。”
瘦老鴉卻在馬上回頭瞪了他一眼,發出冷笑來說:“才走了這麼一點路,你就犯口渴,出門走路誰還能把家裡的井帶出來?”
毛三說:“有點河水也能喝呀。”
瘦老鴉用鞭向北指著說:“那邊倒有黃河,那裡邊的黃泥湯子你能喝嗎?”毛三嘆了一口氣,沒有言語。
瘦老鴉又說:“這才走到豫西,要是到了新疆沙漠裡,走幾百裡也尋不著一滴水,你還不得渴死。”哼哼地笑了兩聲,依然策馬往前走去。
地勢越來越高,往一座土山登上去了,韓鐵芳見此地四顧荒涼,也未免覺得心裡頭不痛快。又想玉嬌龍以一名門小姐,竟能遠奔異域,終身居於沙漠中,可稱得起是一位異人,是一位奇俠,只是,自己今生未必能夠往新疆一遊,而且玉嬌龍是一位女俠,未必肯與我見面,不然我若能見看她,無論如何跪求,也要拜她為師,從她學習幾手武藝。他心中如此地想。
瘦老鴉已在前帶著他們登上了山頂,又將要傾著一股窄小的道路往下去了。毛三迷糊著兩眼,似睡非睡,他只覺得馬直繞彎兒,而地下似乎坎坷不平,忽然聽得耳邊瘦老鴉喊叫:“留點神!”他嚇了一大跳,急忙把眼睜開,一看馬已到了懸崖,他驚得失了魂,要收馬已來不及了,馬一衝而下,越過了前面兩匹馬,直如飛似的下了山坡。
他在馬上驚得大叫,瘦老鴉也急喊著說:“揪住韁繩!身子向後仰!”然而他這時手腳哪聽使喚,幸虧這匹馬顏色雖然不好,身子雖然瘦,可是瘦老鴉花了八十兩銀子在洛陽馬店中挑來的,一匹又便宜,又老練的馬,所以從高山上跑下來並沒跌倒,也沒把人摔下去,但是毛三的臉色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