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在外國生活是不錯的,香港太過多彩多姿──我是怎麼了,人家又沒向我求婚,我想得太遠太多,這證明我對他也有點意思。
我們兜一個大圈子,乘飛機返倫敦,他在機場幫我抱行李,同行諸人發出會心微笑,我覺得我們很俗氣──兩人單身男女出門旅行,結識,在短短時日中便感情萌芽,回到家中可以結婚……比流行小說更不能忍受。
我們到海德公園坐長凳被遮在大而不知名的樹下,樹葉有風吹得沙沙聲,一條沙地有人騎馬。
就要回去了,我想。
一條牛仔褲穿足三星期,味道不大好,布料穿得軟棉棉地搭在腿上。就要回去了,陳在中環遇見我,他不會把我認出來,在中環,我穿絲襪高跟鞋,中等價錢的洋裝,頭髮樣子做得保守,乖乖地上午九點坐到下午五點半,日日風雨不改……他再也不會認得我,我自己也不會認得自己。
陳還是老話:「歐洲很美麗。」
「是的,吸過這陣新鮮空氣,回去再工作,又可以熬一段日子。受上司氣的時候,想想遙遠的名畫與風景……做人就是這樣子的吧。」
「你很消極。」他說:「你一定是念文科的人。我們觀星宿,認為暝暝中自有主宰,因此我把大部份的時間埋頭工作,這次若不是被妹妹拉著來,我也不會到歐洲,我很鈍,不大用腦筋。」
「我的腦筋全用在鑽牛角尖上,」我說:「陳先生,你是對的,我是錯了。」
他深深注視我一眼,雙目中充滿智慧,科學家自有他們的天地,不是常人可以瞭解。
「鑽研宇宙的啟發性很大吧。」我找話說。
「日日夜夜看著望遠鏡?這是我失去妻子的原因。」他笑,「我們說些愉快的事。」
「也好。」我說:「今天天氣哈哈哈。」
他被我逗得笑起來。
「你喜歡我什麼?」我坦白的問:「抑或因為我是團中唯一的單身女子?」
「我喜歡你的氣質。」他說:「你知道,是有氣質這回事的。」
「謝謝你對我好。」我說……
「不,謝謝你對我好。」他說。
「認識你很高興。」他說:「我可以有你香港的電話嗎?」
我把公司的電話告訴他。「你有空打來。」
「你會接聽?」他微笑。
我也微笑不語。
在街撞見我,他不會認識我,他不會喜歡香港的我。三十萬女白領中的一名。芸芸眾生。在區區薪水中我早已迷失了自己。
就有這幾天我是真的。
回到香港,化好妝,入了模型,跟其他庸脂俗粉完全相同,什麼氣質都埋沒在五斗米之中,他為什麼還會對我有興趣。
可憐。
我們回航的時候,沒坐在一起,下飛機後,人一混,我自己取了行李,也沒等他們,轉身就走,揚手搶部計程車回家,我渴望用蒂婀肥皂洗澡痛痛快快漠上大半小時,然後睡到天亮,假期很緊,明天就要上班的。
陳會不會打電話給我?
或者會,或者不會。
他是天上的一團雲,偶然投影……舊情人那是一個霧夜,我與妻子去一個宴會,宴會設在希爾頓鷹巢,妻穿得很得體,妻是那種……很體貼的女人。怎麼說呢?她長得很漂亮,也很有一點亮光,沒嫁我之前,是個頗有點名氣的明星,婚後三年,還是像一個明星,一個有點小名氣的明星,不是大明星。但她還是漂亮的,帶她出去,只要她肯幫個忙,別說太多的話,她是很得體的一個少奶奶。
我們一同去赴那個晚宴。
那是一個霧夜。停車的時候便聽見渡海小輪互相晌著號,大聲地、絕望地。我知道這種霧夜,海與海之間隔三尺便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