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這大概是他給起的綽號。
當下他就叫鐵柱子給鐵芳牽著馬,他領著路往森林中走去,他一邊吸著鼻菸,一邊還笑著,嘴裡又叨嘮著,他說:“今兒我們原想射幾隻馬兒,煮一煮當菜吃,好吃早飯,沒想到一個鳥兒也沒射著,卻遇見了你,這也算是咱們有緣。前一個月我就占卦佔出來了,說我要遇見一個貴人,大概你就是我的貴人,你的像貌不凡,來此又是找春大王爺,找……飛駱駝小王爺,你的來頭還能小的了嗎?
老兄,我看有些真話你還都沒跟我說呢!”
韓鐵芳在後不由得也笑著,心裡卻斟酌暗想:這人意欲和我結交,還是以為我認識玉嬌龍?早晚是要遇見那姓徐客人的,銷魂嶺之事必定瞞不住人,倒不如我將玉嬌龍病死沙漠之事詳細的向他說了,也好套出他的實話……於是剛要開口,卻又將自己的話止住,想著,如今我初來異地,還是謹慎一些為是,誰曉得他們對玉嬌龍是畏懼、是崇拜、是感激,還是懷著仇恨之心?自己倒無所畏,只怕他們一曉得玉嬌龍已死,將話傳到那半截山耳裡,那群盜賊就許到沙漠去掘病俠的屍,就許對那春雪瓶有甚麼不利!
他過慮地想了半天,結果決定自己只是發言打聽,不見春雪瓶之面,卻決不能說出玉嬌龍的死訊。他隨著前面的兩個人又走,越走入林越深,走一步,林鳥就驚飛起來一群,踏踏的聲音極為聒耳,彼此的說話都聽不真切。腳下踏的是很深的茂草,草上積存著雨水、稀泥,頭上也落了不少露水和鳥糞,走了半天,方才出了這片樹林,他的衣服、鞋帽,連馬的身上全都盡溼。林外天光大亮,眼前展開了一片無邊的碧綠的草原,白雲在青天上飛看,除身邊的兩匹馬是黑的,呼二爺臉上抹著鼻菸是紅的,那鐵柱子的脊背是紫色的,其餘,地下是如鋪著大幅的綠毯,天空是展著藍緞,雲似是在高處懸掛著的成團的絲棉。而林鳥被驚飛出,迴翔於天空,忽上忽下,尤其使人心曠神怡。
原來這兒就算是呼二爺跟鐵柱子的家了,不遠之處有一匹駱駝,全身的毛都快脫淨,趴在草地上不大顯得出來,地下扔著他們兩人的衣棠跟行李,他們的衣服也完全跟韓鐵芳穿的一樣,且有一件黃色的綢掛,大概是姓呼的服裝。他們的行李很多,還有捲起來的布帳棚,真非駱駝載不動,由此可見他們是到處為家的飄泊的人。還有鐵鍋、水袋,和一隻紹興罐子,裝的大概是北京的“老白乾”。另外還有木棍子,這是他們挑東西用的,有一口帶著銷的刀,出門的人照例應有此物護身。老羊皮襖一件,大概就是他們兩人的被褥,包裡兩隻,裡面裝的不曉得是一些甚麼,最奇怪的是一隻方形的匣子,好像馮老忠賣花樣子的那隻匣子似的,有皮帶子可以背著。而匣子的旁邊橫一塊,直一塊,貼著許多褪了色的紅紙,上面全有字,被日曬雨打,墨跡已淡,然而尚可以看得出來,除了些直著寫的蒙古字,橫著為的纏頭字,韓鐵芳一個也不認識之外,但上面的漢字卻寫的是:“賽八仙”,“六爻宰神”,“奇門遁甲”,“預知禍福吉凶,保佑牛馬平安”等等。
韓鐵芳看了,這才明白,這呼二爺所以自命為“二三路的神仙”之故,原來因為他是個賣卜的,大概是他曾在北京學會了一點卜卦之術,拿到這裡欺騙一些人,藉此以謀生活,他一個塞外的人自稱為“賽八仙”已是很滑稽了。又想那徐客人是販茶葉帶賣藥,他是賣卜還許有別的行當。怪不得他們彼此熟識,原來都是在江湖上混的。這新疆遼遠之地,還容有這般人謀生,可知並不荒涼,我來到這裡不要緊,萬一把錢花盡了,沒飯吃了,我也許還在這裡打拳賣藝以求餬口呢。
當下賽八仙呼二爺拉過來那件老羊皮襖,就請韓鐵芳坐下,他也卸下了鞍銷,叫馬與駱駝同在草地上去“瞰青兒”。叫鐵柱子燒水,原來他們是帶著曬乾了的駱駝糞,一會兒就升起很旺的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