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倒入杯中發出的聲響,緩慢而靜謐。我硬是扯了扯嘴角,小聲說:“不、不用麻、麻煩,我、我自己來……”
半晌,手指觸控到冰冷。我不由得縮了縮。
水是冰涼的,流入口腔的時候,我整個人凍得一顫,然後就一個不慎——
“啊!咳咳——咳!”
我伏在床,手中的杯在滑落地上之前已經被另一隻冰涼的手接了過去,然後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只是我咳得太慘,估計鼻子也出水了,我狼狽地用袖子抹鼻子抹嘴巴,卻在感覺那股冰涼的手緩緩滑過我的肩的時候,急急由嘴裡擠出一句話——“面、面巾……”
讓、讓我死了吧。
我深深吸了幾口氣,心情稍微平復的時候,才發現衣服讓灑出的水浸溼了一大片,溼嗒嗒的有些難受,卻也沒敢直說。我就算再多跳幾次樓,估計也沒膽子要那人服侍——
手邊突然傳來涼意,然後就是熟悉的衣料觸感。
我頓了頓。
鏡子、鏡子,你在哪裡!我臉上難不成寫著字麼!
我想,不用鏡子,我大概也知道,我的臉現在應該是扭曲得不行。當那冰涼的指尖,輕輕劃過下顎,我心下一涼,下意識地一把抓緊衣服,語無倫次地說:“我、我、我自己來、那個、個個……”
我、我欲哭無淚。
雙手抓得死緊。
雖說在老何面前多次坦誠相見,我的心裡也不見得有多少疙瘩。可是、可是……我只覺得全身涼得厲害。
我實在不明白,從上一世到現在,我依舊想不透,就因為我搶走本來該屬於他的東西——
門開啟的聲音,傳來穩健的步伐聲,然後在不遠處站定。
“三爺。”
景叔的聲音從來不具有任何感情。我不由得一驚,才赫然記得他的腕錶裡頭裝著發信器。沉寂片刻,景叔說:“三爺,這些事讓我來吧。”
景叔的手指,有些粗糙。矯捷地替我解下衣服,迅速地換上,動作很利落,就像是一直以來都很習慣這種活兒。上一世,任老太還在世的時候,曾帶著三分玩笑,七分認真地說:『阿景你可不是老太婆我能夠使喚得來的,你不是我們任家的僕人,而是三兒身邊的狗。』
景叔的外型,有些粗曠,稜角分明,眼神乍看之下很呆板,實際上,卻很犀利。我記得,景叔的手佈滿了厚繭,就像是幹過粗活兒的人。景叔說話的聲音不大,卻是字圓腔正,頓挫有力,看見那人的時候,腰板挺得很直。
跟管家比起來,景叔更像一個軍人。
景叔把我安頓好之後,又退開了幾步。然後,毯子輕輕蓋在我身上,鼻間是淡淡的藥味。
一聲嘆息。
“三爺,明天下午要出席股東大會,晚間和李律師有飯約。”
空調的溫度被調高了一些。
景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三爺,您該休息了。”
幾乎是下意識,我開口喚了一聲:“三叔。”很清亮的聲音,似乎還有迴音,在房內繚繞。
我似乎能感受到那一股視線,在差點打退堂鼓的時候,腦子裡卻響起芯姐的話。
——小祺,這事情就連韓爺都沒辦法,派人到局裡打點了,就連警長也不敢說話。
——他們、他們都說……是任三爺吩咐下來的,他們惹不起,還說、還說這一次,任三爺請的李大狀,要求一定要重判。
——小祺,整個新加坡誰不給韓爺面子,外頭都說,任家現在其實是任三爺做的主,就連韓爺也要讓幾分。
——小祺,芯姐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會求你、求你了,小祺……
“三叔,我、我們……談一談,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