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人之處和種種險象,甚至對它的塵土和酷熱,都一一提到。這一過程便成為他的藝術。
福克納小說作品中充斥的思想感情和印象等等,不僅有著強烈的地方性,也有著強烈的歷史性。到1900 年,密西西比州和它的史前時期已經相隔了近百年(5) 。
然而歷史,尤其是不久前的歷史,在當地卻成了眾目注視的大事,部分原因在於南方希望把英國鄉紳和地主老財的生活方式移植過來的夢想,本身帶有歷史偏好,還有部分原因在於,“熱烈追逐過上好日子和尋歡作樂的血液”(6) 已經大量滲進密西西比的土壤中,但主要因為南北戰爭帶來了雙重負擔。在北部和西部,人們已經從戰爭中脫穎而出,以加倍的精力尋求進步和繁榮。他們顯示過的力量變得彷彿可信而又可靠,他們為之效力的公義也變得似乎頗合情理。在南方,恢復元氣來得緩慢——不僅因為戰爭帶來巨大損失和分裂,也因為恢復要求作出一些背棄戰前南方特有的農業夢的調整適應,雖然調整適應有希望帶來解救,仍不免感到歉疚。失敗的回憶,加上負疚感,無形中損害了信心和希望,因為回憶和歉意引發的不是大規模的進步和繁榮,而是再次失敗和再次懲罰。
威廉·福克納身為名門大家庭的一員,在小鎮上長大,因此個人和家庭的經歷強化了地區予以他的深刻教育。埃茲拉·龐德(7) 曾經說過,“在城市裡,視覺印象接二連三而來,既有重疊,又有交叉,是‘電影攝影式的’;在村鎮上,人們有著順序感和共同分享的知識。因為鎮上人知道革命前後和革命期間哪些人幹過些什麼事情,鎮上人的生活是‘敘事式的’”。——福克納的早期生活就是如此。他一家人居住的小村鎮使人愛作郊遊:走出村子就是大森林,實在近便。但是,小鎮也使人有彼此牽連,甚至親密的感覺。
對福克納來說,就像對納撒尼爾·霍桑(8) 那樣,地區的故事和家族的故事密不可分。在福克納的小說作品中到處可見人物和事件組成一張大網,人人有糾纏在這張網中的感覺,從薩托里斯家,到康普生家,直到麥卡斯林家(9) 都無不如此。
如果大部分現代美國人都覺得自己並不同某個特定的地方、人群和時代,而是同“任何地方、任何人和任何時代”,聯絡在一起,因此“在環境中找不到自身的認同”而感到超脫、無所歸屬,如果我們從中看出新奇、自由和流動有著危險的話,那麼我們也就看清和威廉·福克納童年經歷截然相反的一面。地方觀念和家族觀念從四面八方向他壓來,他體驗到的是另外一些危險。和無論死的、活的各色人等交往,而且深受這種種交往的播弄,他敏銳地意識到人類遺傳特徵的力量和人類世代交替的綿連不絕之流。他的某些小說人物飽含著閥閱和地區,以至親戚鄰居的生卒、成敗的年代,他們因而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個的個人,而是一個又一個的社團;他們幾乎不自覺地漸次把自己的生活看作是一個永恆的瞬間,在這段時間裡,個人、家族和地區的生活交織在一起。另一些小說人物,既覺得負有責任,又感到無能為力,只落得加倍不安。他們的祖先有時以巨人般的英雄面貌出現,高大、可佩得決非他們所能企望做到的;有時候卻又成了同不義、暴力、貪慾,甚至同慘無人道、兄弟殘殺、亂倫沆瀣一氣的邪惡幽靈。
威廉·福克納的全名威廉·卡思伯特·福克納是由他祖父約翰·韋斯利·湯普森為了紀念他的曾祖父威廉·克拉克和父親默裡·卡思伯特而定下的。他很早就發覺自己的家庭烙印,不僅是“密西西比州福克納家族”的一員,也不僅是家族創始人的頭生兒子的頭生兒子的頭生兒子;他也是因創始人——換言之,一位巨人而得名的。在他的大家庭中,有好幾個人生活過得還興旺,包括他的曾叔祖。此人堅強、性格暴烈而事業一帆風順。他幫助老上校創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