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之的身子微微顫抖,眼角的餘光瞥見李元曄面無表情的臉,總覺得他眼底頗有嘲弄,面色不由漲紅。有什麼比在情敵面前如此丟人更加難堪?憑什麼,他們都不把他當人看?他眼前白光一片,只覺得耳膜都在嗡嗡作響,好一陣子反應過來,才發覺秋姜扶著自己使勁搖晃。
——原來,皇帝早就走了。
“修文,你怎麼了?”秋姜後怕地望著他。
好半晌,他擠出一絲僵硬的微笑,掛在嘴角,也不搭話,像個木偶似的反而更大地笑起來。秋姜驚懼地看著他,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讓他一個人靜靜吧。”李元曄私心作祟,拉了她起來,溫聲道,“他現在不需要你的安撫,他只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秋姜一想也是,不過心裡到底愧疚難安,又不放心,走時還一步三回首。
林瑜之從那以後,更加安分守己,變得格外沉默起來。秋姜雖然心裡有疑,但礙於身份,只得與他保持距離。至於是何人那日要害她?不用查也知曉。手底下的探子來報,確實是謝嫵姜和謝雲姜遣使來的,是個曾與她在內宮有過過節的女食。
不過一個小小女食,秋姜也不放在心上,只讓人打發了她去浣衣。
她日常除了處理奏章詔書,閒來時也隨同二三女史去尤藍臺與幾位重臣協商切磋。一人路上對她道:“謝使君來的次數不多,有所不知,這尤藍臺是太武皇帝時候建的,珍藏了各司各類的典籍,博採眾長,是我大魏的文化精髓。先文帝漢化後,便勒令鮮卑八族的貴女子弟必須識文斷字,每人一週至少需來四次,否則交由宗正卿處置。”
“明面上好看的吧,難道還真的執行?那可都是各族親王貴族的愛郎啊。”另一人質疑。
“不信你去打聽!太子殿下當年鄙夷漢族文化,不肯遵從漢化策略、學習漢文典籍,先文帝照樣不姑息,宗正卿那兒關了三個多月呢。”
“真是不可置信。”
這人得意道:“所以啊,從那以後,就沒人敢輕視這兒了。先文帝陛下的積威所致,每有來這學習讀書的,沒有一個敢大聲喧譁。”
她話音未落,殿內便傳來一聲大叱:“貪汙受賄,結黨營私,恭羞與汝為伍!”
“天哪,何人膽敢如此?”這女史目瞪口呆。
秋姜認出王恭的聲音,連忙致歉,轉而快步入殿。一進門,便見了爭得面紅耳赤的王恭和謝遠二人。
王恭神情慍怒,秋姜從未見過他如此橫眉怒目,大師風範,不由愣在那裡。
謝遠只是冷笑:“對,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行了吧?當日便說明白了,你看不上我,我們分道揚鑣、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便是。你為什麼處處在朝堂上針對排擠我?還屢次彈劾我?”
“你不做那等汙穢噁心的事,我會有那個閒情來為難你?”王恭亦冷笑,“貪贓枉法、沆瀣一氣,還與爾朱勁那等胡人搭上,你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你還記得我等漢門大儒的信義是什麼?可還記得什麼是禮義廉恥?”
“王子封!”謝遠勃然大怒,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我警告你,莫再幹涉我的私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若任由你這樣的小人危害社稷百姓,恭還有臉面對士族,面對諸位鄉親父老?”
“你就是要和我過不去了?”
“是你太過分!天下正義之士都看不過眼!”
他們二人吵得喋喋不休,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秋姜腳步微移,終究還是遏制住上前的衝動。曾經那麼要好的兩個士人大儒,齊名的“王謝”,如今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心痛,但知道自己不應攙和,否則只會雪上加霜。她是當朝女侍中,若是牽涉其中,又有多少雙眼睛看著?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