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冷,人容易手僵,下人們穿戴得便有些笨拙,公主們便七手八腳上來幫忙。司馬煜眼角瞟一眼庾秀。見她眼望著這邊,手裡袖爐都已經放下了,卻仍矜持著沒有起身幫忙,唇角就抿了抿。司馬煜下去玩得開心,公主們也是沒做過這種事的,便有些羨慕。不一刻,長宜公主便說,“孫女兒去給阿尨搭把手。”
太后自然是準的。不過片刻功夫,一群公主都湊過去,指指點點的幫著司馬煜烤起肉來。
庾秀只拿眼望著,已有些坐不住,分明是豔羨的。太后便笑道:“你也去給他們幫忙吧。”
庾秀抿了抿唇,卻坐得越發安穩了,小聲道:“太鬧騰了,我不去。”太后笑道:“你也太端莊了些。”
——是太傲氣了。司馬煜想,這樣的人好——這樣放不□段的人,最懂得知難而退了。
用過午飯,庾秀出宮,幾個公主起身相送。司馬煜便也藉機告辭。
出了太后宮門,長宜公主便有意無意的提起來,“太后禮佛。臘八節姐姐們備下禮品了嗎?”
司馬煜道:“聽說太后想在雞鳴寺脩金身羅漢塔。”立刻便有公主打斷他,“小祖宗!”
幾個人往院裡張望一眼,再看看庾秀,就有些尷尬。
庾秀只不明所以。卻也知道是與自己有關了,矜持著不動聲色,心裡卻默默的記下了。
元日朝賀,庾秀果然沒有入宮。
太后問起來,庾夫人只說,“丫頭病了。”
少年初成(五)
庾秀不是病了,她是鬧彆扭了。
公主們那一日的眼神總是讓她心裡梗著。回家之後,她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去雞鳴寺一探究竟。
高僧們跟名士往來密切,世家貴婦們也常以禮佛之名出入佛寺。庾秀對寺廟並不陌生。便去央求她阿孃,帶她去雞鳴寺看看。
她阿孃沉寂了半晌,只讓她坐下,不聲不響的剝了個橘子給她吃。
她阿孃要直接說不行,庾秀還自在些。這麼不緊不慢的思索著,擺明了有長話要說的姿態,庾秀反而不安起來了。
就想,這雞鳴寺裡,果然有什麼貓膩。
少女情竇初開,自然有一股子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拼勁。與司馬煜相關的事,她恨不能每一件都知道透徹了才好。雖忐忑著,卻還是親手給她阿孃斟一杯茶,端正的坐好。
果然,她阿孃喝一口茶,便望著她,道,“有一件事,也該讓你知道了。”
當今皇上並不是太后親生。他生母早逝,從小在太后膝下養大。讀書、教養,都靠著太后看顧。連親事也是太后替他定下的。當年他娶的,也就是當今皇后。
皇后出身並不算寒微——南渡之前,她家雖沒出什麼高官名士,卻也世代仕宦。可惜傳到她這一輩上,就已經沒了能當家的男人——所謂士族,以“仕”為先。再高的門第,三代沒人當官,也只能任人欺負。
家境所迫,皇后自小幫著祖母料理生計。她處事穩妥,在鄉間素來都有明理、幹練的美名。生得又美貌。因此太后給皇帝訂這麼一門親,並不算很虧待他。只是想從皇后家裡得到什麼助力,也是不能了。
太后給他定這麼一門親,含義不言自明。皇帝也沒什麼野心,跟皇后恩愛相守,平淡度日。
太后只有一個親生兒子,就是孝景皇帝。孝景皇帝早崩。膝下沒有子女。庾林與司空王欽便扶立了孝康皇帝,孝康皇帝整日跟道士廝混,丹藥吃多了,不兩年就不明不白的仙逝了。
孝康皇帝是有兒子的。皇位卻並沒有傳下去。
當中的曲折也難以一言道盡——孝康皇帝對庾林和王欽都很厭惡,死得又猝然,沒留下什麼遺詔。他一死,朝中該誰主政,庾林和王欽相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