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石壘上,止住了部下追擊的意圖。仇池軍一脫於混戰之外,馬上驟攏到楊定駐馬之處。他們的動作如刮絲解縷般恰到好處,絕無彼此推搡碰撞之態。每個人對自己的位置都爛熟於胸,只片刻就整隊完畢。讓人無法想象他們方才深險於敵軍中,險些就全軍覆沒。
慕容衝看著他們在自已眼皮下面,玩術法般的變化,心道:“有如此鐵軍,真可羨慕!”他突然有些衝動地大聲叫道:“楊將軍請留步!”
楊定的身軀驟然掉轉過來,似乎一直在等他的這一聲。他不顧部下阻攔,向著慕容衝這邊走來幾步,昂然道:“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你們今日的計劃本是很周全的,若不是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北風,或者現在阿房已破!”慕容衝提氣道:“秦失天命,徵兆不是一次兩次。你是仇池楊氏族人,什麼都不欠他符氏,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到如今還要替他符堅賣命?”
楊定默然一會,終於抬起頭來,直視著他,道:“好吧,你看我手下帶的,不過是二千五百騎。你圍長安已近一年,我為何一直沒有前來,你曉得原由嗎?”
慕容衝道:“這正是我的疑惑之處。”
楊定再向前連走幾步,慕容衝已經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面孔,在不時飄搖過的焰光下有種讓人心動的暖意。“不論符秦有道無道,符堅於你私德有虧,卻是確鑿無二。我知秦國大勢已去,心想既然非我力所能挽回,為何不索性成全了你的心願?你應該有這樣的的機會。”慕容衝聽到這句話,怎麼都止不住心上一顫。多年來,始終只有楊定一個人,最會為他著想。
“那,”他的聲音亦不由得柔和許多,再說出話來已是有了些少年時傾訴抱怨的意味,“你為何要來呢?”
“如果你要的,是長安,是符堅的性命,我自當袖手;若你有這雄心去要這個天下,我甚至可以效命於你麾下,”楊定面色一肅,挺槍對著他,喝道:“可你要是的這些嗎?是嗎?”
這一聲斷喝,聲如驚霆當頭劈下,將慕容衝的心頭震得一片茫然。楊定手中的突然槍脫手向他擲來,如同晨起之時的一道熹光,刺破了漫空騰起的煙塵,將他的身形照得一時清明。小六驚呼一聲衝上來,被慕容沖斷然反掌撥開。他身子毫不搖晃,那槍挾嘯聲而來,不偏不倚地插定在慕容衝的面前,槍尾如簧,顫成如清波般的光幕,在慕容衝面上扇動。
楊定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急峻如鼓,聲聲擂在他心上:“多年前我傳你兵法時開宗明義說過,兵者大凶,當以凜然之心待之。可你的凜然之心呢?你不為天下蒼生而戰,可你至少也得為自己而戰吧!但你現在的殺戮,對你自己又有什麼好處!又對誰有好處?你想過嗎?”
慕容衝安靜地聽完他的話,嘴角慢慢綻起一個冰涼的笑意,道:“楊將軍,你覺得除了我現在所作所為,還有什麼對我有好處呢?”
“怎麼沒有?”楊定胼指成戟,遙指東方,喝道:“回去吧,回關東去,現在還來得及!”
東方,他所指的地方,那裡寰宇曠遠,星明如燈,照著千里江山,還有舊日宮闕。
“回去做什麼?”慕容衝眼神朦朧,有了一剎那的神馳,之後卻又誚然一笑,道:“那裡有慕容垂在,那裡還有我的活路?”
“可他已經老了!他的兒子才具未必及得上你!”楊定的目光柔和如水,象懇求一般道:“你且隱忍,總會有出頭之日!”
“隱忍?”慕容衝突然哈哈大笑,直笑得眼泛淚花,身軟乏力,扶在面前的石壘上。笑聲驀止,他用渺如煙塵似的聲音道:“楊將軍,你知道我曾經隱忍過……我為了能有一日復仇而隱忍過。如今,我真的能夠報仇了,可是方才發覺,我情願不要今日的復仇,情願當初並不曾隱忍過。”他低下頭猛地搖了搖頭,緊抓著牆壘,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