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宿舍裡。
最上面的那一層是我送給你的。跟前沒有人的時候她輕手輕腳地湊到身邊,趴在耳朵上悄聲告訴周志明,說:都已經煮熟了,你帶在回家的路上吃。俺娘她不知道。
周志明慌忙站起身來連聲的推辭。因為社員家裡攢幾個雞蛋不容易,集上又不准許賣,只能偷偷地拿給插隊的知識青年換上幾個油鹽醋錢。
可是小鳳見他這樣百般推讓,頓時急得紅了臉。她刷地從床沿邊站起身來,扯著他的胳臂搖晃著死活都不依。周志明被她弄得沒有一點辦法,低頭想了想只好託詞說,這些雞蛋混在一起生熟又不好分清楚,就是帶在路上恐怕也吃不成。
聽了他這句話小鳳才算放下心來。她鬆開扯著周志明胳膊的雙手,用緊張地目光警惕地掃了掃門外,趕緊把剛才散下來的頭髮,用手輕輕順齊到耳後。
小鳳調皮地衝周志明歪起腦袋,露出面頰上兩個可愛的酒窩。她先是得意洋洋的淺淺一笑,然後小心地從挎包裡拿出兩個雞蛋,輕輕放在床頭的衣箱蓋上。用纖細的手指靈活地一搓,兩個雞蛋帶著嗡嗡的響聲,分別直立著在箱蓋上開始旋轉起來。
你這會看清楚了吧?她伸出右手食指指點著,像個小學老師似的耐心啟發著他:那個轉不了幾個圈的呀,就是生雞蛋。
那一年小鳳才剛滿十八歲。
湍急奔騰的渭河水,像一個著急趕路的匆匆過客,洶湧地翻滾著濁黃的泥浪,浩浩蕩蕩地從山城的中間穿過。午後的陽光斜斜地映在水面上,閃耀起一道道耀眼的亮光,彷彿是浮在河水中的一條白色金龍,光閃閃地晃得人睜不開眼睛。嘩嘩作響的水聲和著細細濛濛的水霧,在四周恣意地瀰漫和升騰。澀澀的空氣當中,飄蕩著一種略帶腥味的泥土氣息。
眼下正值秋汛,是一年當中水量最為充沛的季節,所以腳下的渭河水才會這樣的狂蕩不羈。其實在平日的大多數時間裡,它表現出來的都是另外一番溫存模樣:寬闊的河床成了擺設,中間只有一條可憐的涓涓細流,在勉強地維持著河的形象。細細水流的旁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遠處的河床泥沙裸露,一陣狂風吹過,便捲起陣陣遮天蔽日的黃色沙塵。
此時的高苟科,絲毫沒有心情去留意和欣賞周圍的景緻。在河堤的青石護坡上停住腳步,他神色開始變得十分的凝重。長時間地靜靜注視了一會,他突然語氣堅定地告訴周志明,說他要把殺人兇手趙泉送進監獄,要替含冤死去多年的劉純芳報仇雪恨。
冷不丁聽到他這番話,毫無思想準備的周志明著實被嚇了一大跳。他臉色詫異地呆站著,心裡就像劃過閃電似地猛然一驚。連忙用陌生和警惕的目光,重新打量著眼前的高苟科,並且很快掩飾地問道: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周志明的腦海開始飛快旋轉著。從在農村插隊的那個時候算起,這高苟科和趙泉就是穿連襠褲的,今天他又貿然地前來登門拜訪,周志明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千萬要留個心眼,可不敢冒冒失失地上了這傢伙的當。
想到這裡他已經完全鎮定下來,便開始裝瘋賣傻地和高苟科打哈哈:我說高苟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他媽的可別忘了,那趙泉可是在農村習拳練武的時候,你當著大傢伙的面,跪在地上行三拜九叩大禮認下的師傅。
他又回想起了當年那場叫人窩火的摔跤風波,禁不住用揶揄的口氣解恨地戲謔道:這俗話說的好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小子忘恩負義,現如今覺得自己的翅膀硬了是不是?竟敢在師傅背後幹這種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勾當。也不怕老天爺發怒,哪天用雷活活劈了你這狗日的。
什麼他媽的狗屁師傅,王八蛋!惱羞成怒的高苟科,用充滿不屑的口氣憤懣地大聲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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