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她,像看一面鏡子,倒影是我自己。不不,也不完全是。我指的是,我一直以來不屑做為‘金氏’接班人,我甚至厭煩別人把我看成金某某的孫子,或金某某的兒子。不過……”
“不必解釋,少安。談你的感想就好。”
“唔,我是說,我自認經濟獨立,自立更生,可是當別人對我前呼後擁,而我洋洋自得時,我正是我一直不承認我是的那個人。”
“我年紀大了,你說白話好嗎?”
“我否定我的身分,但我一直在享有我的身分,爺爺。當我認識孟廷時,我又自認我在做真正的我,結果卻是給自己蒙上另一個虛假的面具。”
“你念的究竟是醫學還是哲學?”
“總歸一句話,爺爺,我沒告訴孟廷我是‘金氏’的金少安。我很高興她接受了那個平凡無奇的金少安。現在我發覺”金氏“的金少安才能在身分、地位上和她匹配,我不曉得如何回覆我本來的面目。”
“而且是你原先所憎惡的本來面目。”
“正是。”
“是什麼使你覺得‘金氏’的金少安,就不是個平凡無奇的人?”
反問了這一句,他爺爺走出了書房。
“大西洋、太平洋,全在金家。”他老人家咕咕噥噥道。
少安跌坐下來。
他發覺他好像又給自己搞得更迷糊了。
◎◎◎
“提供你一個訊息。”凌志威捱到孟廷桌旁,靠向她,壓低聲音。
“現在只有和‘金氏’有關的訊息,能使我暫時清醒。”孟廷懨懨地倒在椅子裡。“跑了一天,什麼也沒打聽到。那些多嘴多舌的人,統統在一夜之間改邪歸正了似的。”
“昨晚……”
“說到昨晚,怎麼我竟不知我是‘塞納河畔’的VIP?它幾時開張的我都不曾聽說。”
“簡單嘛,雁子打電話訂位時,特別強調你是某大財團中某某人物,他們自然不敢怠慢。”
“交個演舞臺劇女主角的朋友,就有這種後遺症。她幹嘛不乾脆說我是慈禧的末代子孫?說不定一群人伏跪在地,喳來喳去,我好尊貴得更過癮些。”
“為何不高興?金少安沒打電話給你?分開還不到一天,便這般相思啦?”
孟廷白他一眼。“反正下次再和少安約見,絕不告訴你們。搞不好下回雁子給我找個八人大轎來,你是領隊轎頭。”
“我還去當乩童呢。喂,免費訊息奉送,你到底要不要聽啊?還‘金氏’哩!我看你除了金少安,對什麼都提不起勁。”
“好嘛,好嘛,耳朵在這,說吧。”
“昨晚我們走後,”金氏“有人去了酒會。”
孟廷從椅子上彈起來。“誰?誰?誰?”
“沒那麼多,只有一個啦。”
“誰嘛!”
“孟廷!”總編在他辦公室門口吼:“在不在?”
“明明看見我在。”她嘀咕,然後大聲回道:“來了!”忽然橫凌志威一眼。“也許你該去告訴他我是某某重要人物。”
“我先叫雁子借套扮珍妃的戲服給你穿上。”
“使勁的幸災樂禍吧,我給逼得跳井,你有失從旁照顧之職,看雁子饒不饒你。”
孟廷走到門口,看見上司背著手在裡面踢正步,立在門邊不敢吭聲。
上司轉身,一眼瞥見她,又吼:“站在那幹嘛?閱兵啊!”
她噗哧笑出來。
“還笑!”
“對不起,一時來不及忍住嘛。”
“進來,把門關上。”
“這個……獨處一室,瓜田李下……”
“你腦袋要開花了,還種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