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跪在地上,驚駭於外面的響雷,驚慌無措於帳內兩個主人的尖銳爭吵。
乍一聽到他的雷吼,她愣愣地不知如何反應。終於成功了,終於讓他說出這句話了,終於讓他心甘情願地放開自己,不是應該高興的嗎?
她不會殘忍到傷害無辜的小生命,一切只是逼他放開自己!而此刻,她竟然沒有開心,也沒有放鬆下來,只是,呆呆的。
他的眼睛恢復了平靜,波光水色,霧濛濛的潮溼一片。吼出那句話,他立馬後悔了——不能放她走,不能失去她,一定要留下她!
「你說,他們流了多少血,兇手就要償還多少血,是不是?」他的眼眸倏的堅決、陰狠,「只要你好好照顧孩子,我就償還他們多少血!」
臉上泛著虛浮的冷笑,他轉身狂奔而出。
楊娃娃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驚恐地看著他跑出去,腦中一片空白。
真兒急切地叫道,「姑娘!姑娘!」
彷彿從夢中驚醒,她抖擻一下,隨即奔跑出帳。
雷電交加,風雨悽鳴。稀薄的天光、在傾盆大雨中飄搖,迷濛的天地間,稀薄的燈光脆弱的搖曳著。閃電急速閃過天際,如同慘白的刀光劃過臉龐,陰森尖厲。
草地上匯聚著一條條的小溪流,水花四濺。清澈的雨水,被鮮紅的血液染紅,紅豔豔的,花開滿地。
禺疆跪在地上,跪在雨中,挺直腰桿,任憑雨打風吹,從頭到腳,已然溼透了。平靜的臉上,幾道水流蜿蜒下來,流進脖頸,滲進內心深處。
他平抬著左手臂。
一剎那,她覺得腦袋轟鳴,腦漿迸裂。
「酋長!」真兒驚恐地尖叫。
他的左手腕,劃開一道長長的血口子,赤紅色的血,雨水一般,傾瀉而下。迷濛著雙眼,他的右手握著匕首,刀尖指向臉頰——她條件反射地猛奔上前,用勁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刺面的行徑。
再晚一步,他的臉上,就會劃下一道血痕。
她知道,匈奴有一種習俗:刺面。為了表示與死者同在的心情,生者劃破臉頰,讓血水和淚水一起流下來。此刻,他是在祭奠死者、償還人命嗎?因為她的血淚控訴和肚子裡的孩子?
她從來沒想過要讓他這樣的呵,那些話,只是逼迫他放開自己的公關辭令!
而他竟然照樣做了!放血!償還!
他用左手掰開她的小手,一根根地掰開她的手指。殷紅的血珠,滴在衣服上,瞬間化開,溶於水中。
她站在雨中,全身溼透。冷冷的雨水從發頂垂落,與淚水交織在一起,剌剌而下,「不要這樣,不要——」
他定睛看著她,虛弱地冷笑著,「不要?這不是你說的嗎?欠他們的,我還給他們,以後,你就不用再痛苦、自責了!」
血,依舊在流……
是嗎?他是為了自己?既然已經答應放開她了,為什麼他還要這樣?以這種慘烈的方式逼迫她留下來?哼——是在做戲嗎?他果然是精明絕頂,無時無刻不在算計她,「你這樣做,只會讓我更加痛苦,更加內疚!」
彷彿置身冰天雪地,他冰冷的血液凝固著,全身上下空空蕩蕩,形同植物人。
「姑娘,這樣下去,會出事的!」真兒焦急地叫著,陪著他們一起淋雨。一個流了那麼多血,一個懷著孩子、身子單薄,都不能出事的啊;再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閉嘴!」他低吼道,臉容撕裂,眼眸陰寒得蝕骨,「真兒,帶她進去!」
真兒看看她,又看看他,皺著眉頭,手足無措。
楊娃娃站在他正對面,兩手插腰,氣勢異常的霸道,「你不進去,我就在這裡陪你!」
不管他是不是在演戲,先把人趕進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