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雁行從鼻腔裡「嗯」了一聲,眼睛裡藏著淺淺的心虛,他沒對阮鈺說實話,但——
無所謂了,阮鈺又不會讀心,不會知道他在撒謊。
為了增加可信度,稽雁行煞有其事道:「我那天碰巧讀了《致橡木》,就想要和橡樹有關的東西,所以、所以就選中了夏櫟。」
但為什麼偏偏是夏櫟呢,橡樹可不止夏櫟,稽雁行沒有深入解釋,他暗自祈禱阮鈺不要再問,以免他忍不住暴露真實想法。
阮鈺身體前傾,和稽雁行縮短距離,他凝視著稽雁行的雙眸,沉聲道:「昨天晚上,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嘩」地一下,稽雁行的大腦瞬間過載,阮鈺說的昨晚是什麼意思?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頭痛尚未完全消失,有關昨晚的記憶像星星的碎片,任憑稽雁行如何拼湊都只是模糊的片段,但從阮鈺今早的異常來看,他昨晚,是不是做了出格的事?
「阮總如果我昨晚,嘶——」稽雁行急於解釋,結果咬到了舌尖,他吃痛地驚撥出聲,阮鈺以為他很痛,作勢要看掰開他的嘴看。
「我沒事。」稽雁行雙手撐著床單,往後挪了一點,怕阮鈺不信,他主動張開嘴,露出紅潤的舌尖給阮鈺看,沒有破皮。
「沒事就好。」阮鈺的視線落在舌尖上,等稽雁行收回舌頭,他才移走目光,「你剛剛想說什麼?」
「我想說……如果我昨晚說了冒犯的話,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沒有。」
「什麼……意思?」
「你沒有冒犯我。」連喝醉都那麼乖,談什麼冒犯,阮鈺甚至希望稽雁行能偶爾冒犯他,衝破他們之間的高牆,一寸一寸地冒犯他。
阮鈺不想再和稽雁行打啞謎,他心底滲出的恐慌讓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什麼,於是,阮鈺目不轉睛地看著稽雁行,用前所未有的語氣認真道:「你昨晚說,你想要夏櫟葉,是為了紀念夏天。」
「啊,我是這麼說的嗎?」稽雁行摸了摸鼻子,還好,還好他只說出了一半的想法,「對,夏櫟葉,名字就很夏天,我的確是想要紀念夏天。」
「你還說,你要紀念一個人。」
「你誇我好看,問我是不是阮鈺。」
「我說我是,你就說,那個人就是我。」
「砰砰、砰砰」,稽雁行的心跳失了節奏,他眼神空空地看著阮鈺,短暫地喪失了對外界的感知,也失去思考能力,稽雁行有一個想法——「糟糕」,他怎麼能和阮鈺講出真實想法。
沒錯,他是想要紀念和阮鈺一起度過的夏天,撇開不和諧的插曲,阮鈺對他算很好了。
過去的三個月,像夏天一樣耀眼,細碎的光透過樹葉的間隙,在地面上描出斑駁的光影,稽雁行踩著深深淺淺的光影,走過了一個珍貴的夏季。
但稽雁行不想要阮鈺知道他的想法,他不想得到阮鈺的冷眼和嘲諷,更不想得到「認清身份」的警告。
「對不起阮總。」稽雁行低下頭,輕聲和阮鈺道歉,「如果您覺得不舒服,我就不要那片葉子了。」
「我沒覺得不舒服,其實——」阮鈺頓了頓,他頭一次和情人表露心跡,屬實不熟練,「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是開心的。」
稽雁行驀地抬頭,他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聽阮鈺繼續道:「這幾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稽雁行緊張地滾了滾喉結,順著阮鈺的話往下問:「什麼事?」
阮鈺沒有立即回答,他深呼吸了幾下,嘴角動了動,依然沒能開口。
好難堪,好難為情,阮鈺陷入了掙扎,他真的要在稽雁行面前服軟嗎,真的要說出類似於挽留的話嗎,說不出來,嘴巴像被膠水黏住一樣,一個字都蹦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