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什麼是字字千斤重
他未娶裘三娘前,雖說沒有他二哥這麼大男子主義,但從不認為女子之才能與大丈夫相提並論。她們的才華或許可以怡情,或許可以賞心,卻不過是涓涓細流,依附於大江大河而生。然後,他娶了裘三娘,那個琴棋書畫的技藝絲毫不遜色於他的第三個妻子。一方內院困得她哀哀生嘆,什麼爭寵,什麼相鬥,在她那毫不在意,甚至帶有厭惡的眼神中,彷彿便是想想,都是極其無趣的事。
因為裘三娘,他開了他的淨泉閣。因為裘三娘,他說出了隱藏許久的秘密。因為裘三娘,當他見到墨紫這樣敢於直言的丫頭,已經不覺得冒犯,反而妙趣橫生。
原來,女子,亦有精彩如斯的她們不是草,不是花,而是樹茁壯著,那麼獨立,伸展向天空。
“二哥,你那套大男子主義,在這兒就別拿出來了。”蕭三笑嘻嘻,似乎是打著圓場,卻堅定站在他的妻這邊,“惹惱了一干女將,吃虧的,可是你的肚皮。”
蕭二瞪大了眼,嗖得側頭盯著自己的弟弟,彷彿面前是個陌生人一般。什麼時候,見過蕭三這麼直接得幫女人說話?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對弟弟說實話,讓他了解他的妻那些多姿多彩的過去?還有他妻子這個最得意的丫頭,偷渡了一個危險的人物,卻在一條破船上叫囂著讓自己滾下水。
他垂下眼瞼,不過瞬間的思量,便恢復了冷然。聽母親說三郎與裘三娘似乎感情正好,想來是故意說好話來哄她開心,他何必計較?再說,他還有些事要問那個墨紫丫頭,別在這裡弄僵了。
晚膳擺在園中亭。
四周放下了擺風的青紗,又點起燻蚊蟲的香。香几上放了一把鳳尾琴,青紗輕掃,便發出低吟。
裘三娘這裡沒有多少僕人丫頭,因此大丫環們親自動手,上菜布酒。
酒過二巡,蕭三便拉著裘三娘,要她彈琴。
墨紫已經換了女裝,站在亭外,時不時給添個油加個香。她自接手紅萸,已經不幹這樣的活兒,但今晚三個主子在這兒,而小衣一直沒出現,所以她被白荷拉過來幫忙。活倒是不重,就是無聊。
聽裘三孃的琴聲,清揚空靈。突然,加入蕭三的淡吟。竟是高山流水,在暑夜中那般涼暢。這二人,先不管情歸何處,此時此刻,已然忘我,陶醉在琴聲和歌聲之中。
“給我掌燈。”
頭頂上,一聲低沉。墨紫抬眼,蕭維就站在身側,一眼不看她。
“酒未乾,食未盡,席未散,夜未央,二爺卻是要走了?”墨紫望著亭內的那對三兒,若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畫面就停留在這裡,那會是多麼愜意的一對佳偶
“不走,難道惹人嫌?你這丫頭話恁多,讓你掌燈,掌燈便罷。”雙袖飛起,蕭維已在一丈開外。
墨紫聽他語氣不似剛才冷硬,又聞空氣中流起的酒香,是了,這位喝酒也是話會多些的人。遂不再多言,同對面而來的紅眉綠菊輕輕點頭,拿了一盞琉璃燈,趕過蕭二,照起亮來。
行了半路,靜了半路,卻能聽到琴聲不斷。
“墨哥。”蕭維打破沉默。他本來想聽墨紫先開口的,但她一言不發,一盞燈掌得好像全神貫注似的。
墨紫腳下一頓,不回頭,卻是笑音,“二爺叫我墨哥,可是要舊事重提?”
她沒看到蕭二目斂精光,一息欽佩,只聽到他低沉微冷的聲音。
“確有一事請教。”
墨紫轉過身來。
琉璃盞的燈火中,她帶笑且抬眼,望著他的面容猶如一朵綻放中的金色牡丹花。他突然想起來,這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明豔。只要她不再是一副假恭順低眉順目的樣子,只要她目光灼灼言辭咄咄,那張總是隱藏在影子中的小臉便會美得令人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