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給我洗——我讀了這麼書,我還是無法解釋這種親情的魔力為何如此之大?
顯然她對我非常信任——此前我也擔心:這20天這裡照看她的唐阿姨待她不錯,姐姐也願意和她相處,並且幫她賣雞,我想要是姐姐不肯和我一起回去該怎麼辦?
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姐姐非常順從了我的安排,一路上沒有任何意外。
這兩天,在領姐姐回家的途中明顯感覺她的狀態好轉。
在車上她會把她的橘子給車上所有的人吃,還要給司機車費,我們在加油站喝他們提供的開水,姐姐也要付錢——其實隨行的記者朋友都幫我解決了這些問題。
昨晚隨行的記者帶著我和姐姐一直到武漢,住在一個賓館裡,姐姐可能是從來沒有住過這樣的地方,晚上她不敢到床上去睡,於是在房間的椅子上躺了一夜。我只得在旁邊陪著她。為了防止她在陌生的地方產生恐懼感,我把房間所有的燈開啟,半夜她又起來把那些燈一個一個關掉,說浪費電。
在黃龍鎮的時候我給她400塊和另外一些零錢,還給她買了一點衣服,但是她怎麼也不肯穿那些衣服。她很小心的把錢用紙包好裝在口袋裡,並把釦子扣好,說怕人搶去——…可見她在流浪的途中曾經常遭搶,今早她摸口袋的時候突然找不到那400塊,非常緊張,小心地對我說錢丟了,我趕快把揹包拿出來,掏出一些錢,說你看,在這裡,沒有丟!
在東北松花江上(1)
任不寐
我已經多年沒有回東北老家了。我對那片土地的記憶隨時間的流逝也漸漸支離破碎,就像我對自己的記憶一樣。如果一定要說些印象,也變幻無常。從“北大荒”到“東北小姐”,就像從“九一八”到“雪白血紅”或“暴風驟雨”一樣,代表了這種記憶的某種變遷。不過故鄉之情永遠是一種無法用理性割斷的宗教情感,它成為思想走投無路時安頓靈魂的精神家園。又是一年的春夏之交,2001年5月30日,我從躁動不安的廣州出發,把自己安置上火車,踏上了回鄉寂寞的旅途。
華北地區乾旱嚴重。從華北到東北,我的總體印象是“北方很渴”。這塊土地曾誕生過漢字,但漢字已經死了,它對土地的乾渴保持沉默,甚至以導向的名義向自己的母親撒尿。去年南方一份報紙曾經發過一篇《2000年北方大旱》的新聞稿,但就在我離開廣州的時候,沒有人再提這件事了,——今天,誰還能為北方發出一聲嘆息,“總有一種聲音讓人淚流滿面”,現在我面對這掙扎的故土,只剩下面對故土的掙扎。誰扼住了我們的喉嚨並在地下堆起了乾柴?
列車過了山海關,一望無際的大平原疲憊不堪地伸腿平躺在眼前,她的下體在流血,渾身長滿瘡疤。我確信,這是世界上最富饒的土地之一,但她也是世界上最貧困的土地之一。不過由於政府工業的衰敗,這裡的汙染尚不嚴重。望著童年的月亮依舊掛在關外的夜空中,我對這種僥倖感慨萬千。
一路春小麥和淡黃的蒲公英點燃了我關於童年的很多記憶。這種“感冒似的溫柔”在哈爾濱市戛然中斷。為了抓緊時間趕路,在亂糟糟的長途汽車站我被“騙”上了一輛開往齊齊哈爾方向的中巴,車廂裡煙霧瀰漫,腳臭沖天。之所以說“被騙”,主要不是因為發現“豪華”和“腳臭”之間的巨大落差,而在於逐漸發現實際發車的時間和公佈發車的時間竟相差了一個多小時。為了“滿載”(像豬籠一樣在車廂裡塞滿乘客),車主根本不在乎“準時開車”的承諾,更不在乎烈日下悶在車裡或已經進入“彀”中的乘客的感受。
“為什麼還不開車呢?”我忍無可忍問道。
“我們正在辦手續,”車主一邊用手和嗓子拉客人一邊補充道,“真的,不騙你,——我騙你幹啥呀?”他臉上還帶著某種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