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孫輔其實並沒有抱希望,忙道:“沒關係沒關係,是我唐突了,少帥若是知道這樣麻煩小姐,定是要大發雷霆。”
掛了電話,代黎仍抱著膝坐在床頭,靜靜地,出神。
下了一整夜的雨,直到凌晨方才漸漸止歇,遠處傳來悠長的吆喝聲,聽得不真切,也不知道究竟在叫賣什麼。
代黎揉了揉雙腿,下了床,拉開窗簾,推開窗,冷風捲著水汽迎面而來,立即就叫她打了一個噴嚏,腦袋卻清醒了許多,這才發現,雨沒有停乾淨,牛毛般的細絲,悄然落下,將窗外的景物,籠於一片朦朧,陰綿綿,灰濛濛,像是在宣紙上,暈開了一幅潑墨畫。
蕭佑城其實早就醒了,只是不肯睜眼,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給她打了個電話,夢裡終於放縱了一回,任性了一回,自私了一回,將多日來隱藏在心底裡,銘心刻骨的思念,盡情傾述。。。。。。所以他不願醒,他想繼續睡下去,繼續夢下去,只在夢裡,他才敢說,說他有多麼想她。。。。。。
卻是奢望,消毒水那刺鼻的氣味,重重刺激著他的神經,不管怎樣努力,睡不著。。。。。。多遺憾,夢裡,他還沒見到她,他渴望到常常心口抽痛,只不過,想見見她。。。。。。
他終於放棄,睜開眼,立即有許多人圍了上來,德國醫生為他做檢查,他這才想起,因為昨天是簽收傢俱的日子,他去了趟南郊,回到了他們的“家” 。。。。。。至於後來怎樣又回到了醫院,想不起來,也懶得去想。。。。。。
醫生宣佈他的情況良好,關切的問候聲將他包圍,蕭佑城復又閉上眼,“我很累。”醫生也配合,說病人需要清淨,病房裡很快恢復了安靜。
再睜開眼時,屋裡已經沒了別人,窗簾拉得很嚴實,透不進一點亮,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只床頭一盞壁燈,散發出昏黃的光。
門口突然有響動,孫輔探了身子進來,蕭佑城正要發作,卻聽他道:“少帥,昨晚的事。。。。。。”
“什麼事?”蕭佑城很疑惑。
孫輔也很疑惑,頓了半刻道:“沒什麼,您好好休息。”退了出去。
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時分,昨夜一宿未眠,白日又睡了一天,這樣晨昏顛倒,人是極不舒服的,腦中昏沉沉,卻不得不起床,因為前幾日幫會在英租界裡發生的一樁衝突,今晚宴請了英國領事。
梳洗過後,隨手從衣櫃裡拿出一件酒紅色襯衫,穿上卻總覺得有些彆扭,鏡子前仔細地瞧,原來是腰身鬆了,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然後發現臉色也不好,想了想,還是稍微抹了點唇膏。
陳小引開車來接她,一見面就問:“休息得不好?”代黎笑了笑表示沒事。
“不舒服就別去了!”陳小引又道。
“沒事,走吧。”說話間代黎已經上了車,陳小引也只好上車。總是這樣,他總是拿她沒辦法,雖然他大了她三歲,雖然在海天幫,甚至在整個上海灘,他早已是個威震八方的人物,可他拿她沒辦法,沒辦法對她說一個“不”字。
晚宴就安排在英租界的一家西餐廳,兩天前,青龍堂在英租界裡與黃興幫起了衝突,砸了幾家店鋪,被英國人抓進了巡捕房,本來這也不算大事,但因為牽扯到租界,巡捕房不敢放人,要他們來找英國領事,領事的態度卻是意外的和善,直說不追究,明天就能放了人。代黎的英文說得好,又在歐洲待過,與幾位領事的交流也算愉快,晚餐後邀請他們去夜之會,交誼舞本來就是西洋玩意,領事們欣然接受。
陳小引本想先送代黎回家,但見她出來這麼些時間裡,臉色已沒有剛出門時那樣蒼白,也不願她總悶在家裡,於是一起去了夜之會。
這一夜的夜之會,分外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