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過一個軟墊,大咧咧盤膝而坐,愜意地把背靠上了牆,深呼一口氣,只覺得倦意走過渾身百骸,從心到手指,再也不想動彈分毫。
“只可惜,我一番佈置,卻為別人作了嫁衣裳。”
她想起琅絕美的笑靨,只覺得心頭一陣光火,卻終究化為輕輕一嘆,“終究不能小覷對手哪!”
不知怎的,在這夜涼如水的時刻,面對著這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樓主,她從心中感覺放鬆,微微的,露出了軟弱的神色。
“這世上哪有無所不能之人,那不成了妖怪了麼?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你也不必太在意了。”
辰樓主人淡淡道:“那位南唐郡主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我功虧一簣,還留下這個尾巴,實在是後患無窮,必須解決掉。”
寶錦咬牙道:“琅一旦揭穿我的身份,後果不堪設想,以她的狡詐多謀,常侍帝側。還不知要弄出什麼事來。”
辰樓主人靜靜聽著,纖指撥動著琴絃,發出低沉而單調地聲響,在暗夜聽來,格外清晰。
“這個人……留不得了。”
她微微一嘆,黑紗下輕吐出一句,卻帶著千鈞的力量。宛如利刃的攝人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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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錦第二日早起梳妝,到乾清宮伺奉,卻聽管事張巡笑道:“新封的貴人宿在殿中,還沒起身呢!”
此時一應宮人魚貫而入,手捧暖巾、銅盆、燃香等物,寶簾一掀,依稀可見琅中衣半披。身影慵懶。
皇帝從殿中著衣起身,在侍女服侍下用青鹽漱口,眼下卻帶有輕微的陰影。
“萬歲睡得不好嗎……”
寶錦一邊用熱巾捂蓋,以求消退這陰影,一邊隨意地問道。
驀然,她的手被勞勞捉住。
“皇上?”
“你在吃醋嗎?”
皇帝在她耳邊低聲道,聲音綿密有力。
寶錦將手抽回,卻紋絲不動。
她也動了真怒。冷冷一笑,朱唇輕啟——
“我算哪牌名上的人,吃這種沒來由的醋……”
皇帝忽然笑了起來,宮人們面面相覷,也不知他為何突然發笑。
“我這一夜是沒睡好……但卻並非如你所想。”
他地聲音低沉有力,彷彿帶著天生的蠱惑力量。
“我聽琅吹了一陣笛,整夜都沒有睡著。想起了先前的一些事。”
寶錦心中一動。想起這奇妙而熟悉的吹笛迴音。漫不經心道:“陳貴人笛音高妙,餘音繞樑。讓人聽而忘情——萬歲大約想起那些風花雪月的事了吧?”
“風華雪月?”
皇帝放聲大笑,原本歡暢的笑聲,卻逐漸變地惆悵……
“你猜中了一半,我是想起當初,那驚鴻一瞥……”
他深嘆一聲,曼聲吟道:“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寶錦聽得心中一震,故作蹙眉奇道:“萬歲真是的,無端吟這等鬱郁傷懷地詩句,卻也太過悽慘——您和皇后娘娘,雖然多有波折,卻還是好好成了一對神仙眷侶了啊!”
皇帝收斂的笑容,點頭道:“神仙眷侶……你說的是。”
他嘆息一聲,隨即起身朝外,寶錦貼著他近,只聽到若有若無的一句——
“她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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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錦目送皇帝遠去後,只聽身後裙裳悉娑,清脆的女音宛如仙樂,“你每日起身這麼早,真是勤勉。”
寶錦回身行禮如儀,斂目道:“貴人說笑了……這是我應盡職責。”
琅指尖的嫣紅如流光劃過,她長袖委地,如一隻絕美而不馴地蝴蝶翩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