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紀對著那麼明亮的四隻眼睛,惶惶然流了一背脊汗。
但他相信尹白會瞭解會原諒他。
尹白始終維持笑意,習慣了,出來做事的人,再不高興,也不能將喜怒哀樂形諸於色,以免招致更大的損失及侮辱,日子久了,尹白漸漸深沉。
紀敦木站在尹白身邊,似向神父告解的教徒,絮絮地說:「我因公出差,探訪過臺青一次。」
嘴巴長在紀君身上,他要解釋,尹白只得聽,雖然她一直認為上帝造人,應該在耳朵上裝個開關,可以開合,免得聽多了廢話聽得生繭。
紀敦木低下頭,他站得很近,那股熟悉的資生堂男用古龍水清新糙藥香味傳過來,尹白又希望上帝可以在人類鼻子上也添個開關。
尹白心裡想的是一件事,做的又是另外一樣,她拍拍小紀的肩膀,「你要是堅持耿耿於懷,徒令臺青難做。」
小紀感動之極,順手握住尹白手背,深深吻一下。
描紅看到這一幕,至為震盪震驚,可能嗎,看得這麼開,做得這麼大方,表現得若無其事。
太殘忍了。
尹白為何虐待自己?
描紅知道她要學的事太多,但這一項,她無論如何不要懂得,她情願一輩子做個狷介小器女人,換了是她,她起碼叫紀敦木吃一記耳光,還有,要好好教訓臺青,愛不愛這個男人是另外一件事,但他不能丟她的臉。
尹白抬起頭,看到描紅一臉不滿,向她笑笑,似說:將來你會明白。
臺青出來了。
小小黑色棉上衣,露背,配短裙子,頭髮用一條寬緞帶束起,更顯得劍眉星目。
候機室眾人以為是哪一個女明星,紛紛轉過頭來。
臺青一眼看到尹白,大聲叫姐姐,再看到描紅,又喊二姐,把手挽著的一隻行李包扔在地下,奔過來與她們擁抱。
描紅見臺青一派天真,實在不願相信她是一個壞女孩,只得也迎向前來。
臺青關懷地問描紅:「習慣嗎,趁這會子多吃點多穿點。」
描紅不以為然,甩開臺青的手退後一步,她把她當次百姓,鄉下逃荒上來的難民?
尹白見勢頭不對,連忙一手拉一個妹妹。
那一邊紀敦木見有機可乘,拾起行李包跟在她們後面。
誰知臺青生氣了,轉身在紀君手上搶過那隻巨型背袋,氣鼓鼓佯裝不認得他,拉著姐姐往前走。
尹白大表意外,揶揄紀君:「同志仍需努力。」
描紅卻覺得臺青可能在演戲。
最尷尬的是紀,棄了那邊的船,卻登不上這廂的艇,兩頭不到岸。
在異性群中小紀也算是無往而不利的一個人物,此刻被臺青冷落,有難以下臺的感覺。
明明在臺北見過她,還是好好的有說有笑,忽然臉色說變就變,分明是耍手段,紀敦木停住腳步,看著三個女孩子的背影,心中如倒翻五味架,尹白從來不曾這樣對待過他,尹白是個公正的女子。
就因為這樣,尹白也欠缺一絲女性應有獨有的狡黠韻味,而臺青,她是一個狐女。
紀敦木自嘲:誰說人不會犯賤?他急步追上去。
臺青始終不曾正面看他,隨姐姐到停車場取車。
描紅到這個時候,更不方便與他招呼,她要是再一插手,關係豈非比大代數更加複雜。
紀君進退兩難,不由得惆悵起來,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罷了,他與她們三姐妹翩翩起舞,何等熱鬧,如此良辰美景,可能永遠不會重視。
只有尹白一個人向他搖手說再見。
上了車,描紅坐後面,臺青在前座繫上安全帶,轉過頭去說:「這下子你的願望可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