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再見。」她又伸個懶腰。
香雪海此時的神情似只貓。
我要設法找到叮。年前從日本帶回來給她的無線電話派上用場。她把電話放在車裡。
叮-問:「找我有什麼事?」
我向她報告。
「呵,你同她言歸於好?不是說最討厭飛揚拔扈的女人,忍無可忍嗎?」
我尷尬,「現在對她比較有深切的瞭解。」
「是嗎?幾時你對孫雅芝也恐怕會有比較深切的瞭解。」
「你到底來不來?」
「你應當問『你到底去不去』,不,我不去。」
我氣結,「縱容未婚夫同旁的女人晚飯,後果堪虞。」
「人家把你當小老弟,我才不怕。」叮-說。
「當心。」我說。
「你要走,我也沒辦法啊。」隔著電話,都可以看到她擠眉弄眼的表情。
我問:「今天晚上,你到底忙什麼?」
「有熟人帶我去聽一位老伯表演二胡,據說曲子全部是即興的,爵士二胡,問你受不受得了。」
真受不了。
我倆掛上電話。
再次到香家在舊山頂道的家,態度就自然得多了。
香雪海換上件黑色絲衣,正在喝白蘭地,頭髮梳個髻,神情很穩定,朝我身後張望一下,問:「女朋友沒有空?」
「她,像廣東人說的,百足那麼多爪,又云:有尾飛鉈。」
「可是你不介意。」
「不,大家都有自由。」
「真好,能夠像你們這般相愛真好。」
「謝謝。」我笑著。
她替我斟酒。
飯桌上擺著三個人的座位。
小菜很豐富,一股荷葉蓮子湯香味撲鼻。
我忍不住想:如果叮-嘗到,她一定會向廚子拿菜譜。
我說:「好酒,好菜。」
她還是不提公事,彷彿誠心誠意只為請我吃飯。
我不負她所望,吃得很多。
我說:「獨個兒在香港倒也不愁寂寞,可以去的地方不少吧?」
她答:「一半倒是為公事奔波。對於做生意,我真是沒學會已經意興闌珊,要極之有衝勁的人才能做一個成功的商人。」她的語氣有點肅殺。
她整個人都是低調子。
我問:「黑色,你偏愛黑色?」
「才沒有那麼羅曼蒂克,黑色最容易穿,又不用配搭。」她微笑,「人們往往把最簡單的問題想得很複雜。」
「黑色很神秘。」我說。
「你的叮-,她大概喜歡白色吧?」香雪海說。
「不出閣下所料。」
「又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因其純潔?」
「因其清慡相。」
「是不是?理由亦很簡單。」
香雪海是否在暗示我把她估計得太神秘?
音樂輕輕傳起,是一支華爾茲。
「跳舞嗎?」她問,「你們年輕人會不會華爾茲?」
「看看,你也不是那麼老,我們之間不過是一兩年的分別,」我站起來向她微微欠身,邀她起舞。
我說:「我八歲那年,有一個年輕貌美的表姑,伊教我跳會華爾茲,至今不忘。」
「那個表姑呢?」
「不知道,聽說她與表姑丈離了婚,遠走他方,你知道,那個時候離婚,天地不容。」
她並不置可否。
與她跳舞是一項享受,她身輕如燕,身形隨著節拍晃動,每一個小動作都配合得恰到好處。
「誰又教你華爾茲?」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