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太太笑說道:「光天白日,戴什麼這個,脖子上掛著電燈泡似的。」
玫瑰卻帶種稚氣的固執,非要咪咪戴上它不可。
咪咪居然並不反對,於是就戴上了。
我只能說:「很好看。」吻咪咪的臉一下。
那天下午,我們去取機票途中,咪咪很沉默,用手指逐一撥動鑽石,然後她說:「她是那麼美麗,連女人都受不了她的誘惑,鐵人都溶解下來。」停了停又說道,「她那種美,是令人心甘情願為她犯罪的。」
我心煩躁,因而說:「這與我倆有什麼關係?」
「她與溥家明是天生一對,兩個人都不似活在這世界裡的人:謫仙記。」
我們終於取到機票,一星期後動身往加拿大了。
我們累得半死,婚宴請了一千位客人,近五百位女客都比不上玫瑰的艷光。
她那件紫玫瑰色的露背短紗裙令全場人士矚目,倚偎在大哥身邊,整晚兩個人都手拉著手。
黃振華對我笑說:「我一直以為溥家明是鐵石心腸,」非常言若有憾,心實喜之,「原來以前是時辰未到。」
禮成後送客,攪到半夜三更,回到酒店,還沒脫衣就睡著了。
半夜醒來,發覺咪咪已替我脫了皮鞋,她自己總算換過睡衣,在床上憩睡。
我覺得無限的空虛清淒。
呵,人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我心灰意冷,走到床邊躺下。咪咪轉一個身,我抱住她,忍不住哭泣起來。
我的老心。
第二天下午,我們就往加拿大去。
咪咪說她一到那邊,就要睡個夠,她說她吃不消了。
實事上她在飛機上就已經熟睡,頭枕在我的肩膀上。
我於是像所有的丈夫們一樣,為妻子蓋上一條薄毯子,開始看新聞雜誌。
做一個好丈夫並不需要天才,我會使咪咪生活愉快,而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子,她懂得世上最幸福的人便是知足的人。
在魁北克郊區咪咪與我去找房子,咪咪說著她流利的法語,與房屋經紀討價還價。
屋價比香港便宜得很,我看不出有什麼可講價的,但我樂意有一個精明的妻子。
我們看中一幢有五間房間的平房。房子的兩旁都是橡樹,紅色松鼠跳進跳出,簡直就似世外桃源。
我說:「買下來吧。」一年來一次都值得。
「九個孩子。」咪咪笑,「最好肚子上裝根拉鏈。」
「辛苦你了。」
「你養得起?」她笑問。
「結婚是需要錢的,」我說,「沒有這樣的能力,就不必娶妻。」
「可是孩子們歷劫一生的生老病死呢?」她問。
「我盡我的能力供養關懷他們,若他們還不滿足,或受感情折磨,或為成敗得失痛苦,那是他們的煩惱。」
咪咪抱緊我的腰笑起來。
一個月的蜜月我們過得暢快舒服,咪咪對我無微不至,天天早上連咖啡都遞到我面前,我還有什麼埋怨呢,心情漸漸開朗,生命有點復活。
每天早上我都問她同一的問題:「你懷孕了沒有?」
她每天都笑罵我:「神經病。」
我倆樂不思蜀,不想再回香港去。
我又不想發財,胡亂在哪裡找一份工作,都能活下來,咪咪也不是那種好出風頭爭名利的女人,她會遷就我,我們就此隱居吧,回香港作甚。
此念一發不可收拾,我便寫一封信回家,告訴大哥我的去向。
信放進郵筒時我想,他畢竟是我的大哥,世上唯一與我有血緣的人,我千怪萬怪,也不能怪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