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吧。」她建議,「我很疲倦,我想好好睡覺。」
咪咪說:「我們陪你——」
「不需要,」玫瑰溫和地說:「我不會有事的,你們送我回老房子就可以了。」
黃振華說:「玫瑰,我送你,家敏的情緒不甚穩定,不宜開車。」
玫瑰說:「這裡最適宜開車的人是我。」
「別這麼說。」
我開車送了玫瑰回家,老房子陰暗華麗,彷彿那日我第一次見她,天在下雨,忘了帶傘,她來替我開門,我一心一意地驚艷,到此刻彷彿已隔一個世紀了。
她說:「你們請回吧,我想休息。」
咪咪問:「你打算做些什麼?」
「先好好睡一覺。」玫瑰說。
「睡醒了呢?」咪咪問道。
「吃一頓很飽的飯。」
「然後呢?」
「整理一下屋子——」玫瑰詫異地問道,「你們不相信我會如常生活?」
「可是——」咪咪囁嚅地說:「家明已經不在了。」
「我知道他已經不在,」玫瑰說,「但是他希望我活下去,他會希望我快樂正常地活下去。」
「你做得到嗎?」我問。
「我會學習,」她說,「為了家明。」
她推開書房的門。
她對這間舊書房有莫大的偏愛。
「你們請回吧,我要喝杯茶,抽支煙。」她說,「有女傭人在,你們可以放心,可以隨時打電話來查。」
我們只好告辭。
「家敏。」她叫住我。
我轉頭去。
「家敏,不要太傷心。」她說。
我麻木地與咪咪退出。回到家中,我們幾乎潰不成軍,咪咪說我一連幾夜叫喚大哥的名字。
溥家明從此不在了。
黃振華少了蘇更生,什麼事都辦不成。蘇更生總算念著舊情,常回來幫我們。
大哥把他的全部財產留給了我。
他把他的愛分為兩份,一份給我,一份給玫瑰。他的生命是豐盛的,他給予,他也取索,他的生命也不算短,四十二歲,足夠有餘,生命只需好,不需長。
玫瑰又自由了。
她比往日沉默許多,徘徊在老房子的書房內,不大出去交際應酬。
玫瑰仍然令人心悸的美麗,並沒有為家明穿孝服。她不在乎這種表面化的世俗禮法,照舊穿著彩色繽紛的時髦服裝。
她又開始吸菸,本來已經戒掉,現在因陪家明,又染上重吸,通常與她過去的大嫂一起出入。
我曾自薦陪伴她,她卻婉辭。
她說:「我現在這個年紀,總得學習避免嫌疑。家敏,你是已婚男人,太太快要生養,你的時間應全歸妻子。」
她的道理十足,我只好知難而退。
家明的葬禮之後,我們家靜下來。
再也沒有他的琴聲了,我的身子像是忽然少了一半,不能平衡。
咪咪懷孕的身體漸漸不便,她很堅強,仍然工作,有時極度疲倦,我勸她辭職,她又不肯,照樣撐著上班,家事交給傭人。
我勸過幾次,便省得麻煩,對她我有歉意,我的情感淡淡,不像對玫瑰那般火裡來火裡去。
我與咪咪是一輩子的事,不把精力蓄藏起來留待後用是不行的。
我在短短三個月間變成一個標準的住家男人,下了班就萬念俱灰,回家脫了皮鞋便高聲問:「拖鞋呢?」
女傭人倒一杯曖昧的綠茶,香是香,但不知何品何種,我也將就著喝了。書房內有數幅莫名其妙的畫,我也掛了,也無所謂。
攤開報紙,我足足可以看上一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