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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老大怎麼會不把她收房?”
“聽說,他們是異姓兄妹……”
座位上三三兩兩的議論,總是圍繞著即將出場的歌女——尋夢。
一陣悠揚的歌,從後臺走出來一位濃妝的美女。
她穿著一襲黑色的旗袍,暗沉的顏色裡,因為繡滿著暗紋,而顯得生動。在燈光下,那黑色竟然並不呆板,透著一枝枝暗色的山茶,折射出光線的厚度。
大腿邊開了一個衩,這時走動起來,就隱隱地露出了穿著絲襪子的大腿,反讓人更加的血脈賁張。
她垂首斂眉,並不像時下流行的歌手一樣,對著臺下拋媚眼。她立定在高臺一側,緩緩地抬起頭來,眼睛清清亮亮,透著星子的光芒。
她的頭髮沒有燙過,盤著一個高髻。渾身上下,除了髻上的一枚長簪,別無飾物,卻覺得這舞臺,都是為了她量身定造的。
“…………
人隔千里路悠悠,
未曾遙問心已愁,
請明月代問候,
思念的人兒淚常流
…………”
一曲《天涯明月》,是一首哀傷的詩行。尋夢的眼睛,幽幽地落在了不知名的所在,燈光下的眼眸,有一抹晶瑩一閃一閃。
如雷的掌聲裡,尋夢那一縷呈拋物線遊離的神思,才算收了回來。儀態萬方地謝了幕,座上客都一再要求另唱一曲。
她的人,她的歌,都是看不厭也聽不厭的女兒紅。有不少人,是夜夜都要來捧場的熟客,這時見她謝了幕不再出來,只是遺憾地咂了咂嘴,並不感到意外。
在後臺卸了妝,才看出來她長得端莊柔媚,膚色過於蒼白,彷彿是久不見天日似的。抿著唇的時候,唇線便泛出一點灰白來。
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化妝間,尋夢微微偏首,對著來人展開了一個淺淺的微笑。卻因為對方濃長的嘆息,而把笑容隱沒在了唇角邊。
“以後,不要唱這首歌了。”他身材很高,嘴裡咬著一支雪茄,因為尋夢微蹙的眉頭,而尷尬地扔在地上,用皮鞋的鞋尖,把菸頭踩熄。
“我唱得不好麼?”尋夢微仰起頭,帶著一抹脫去世間浮華後的平和。
“你明知道的,你唱的太悲,每一回卸妝的時候,還要獨自再哭上一回。以後……還是別唱了罷!”
尋夢斂了眉:“我喜歡這首歌,大家也喜歡我唱這一首。”
“可是我不喜歡,我不喜歡你唱著它,就沉到了往事裡面。我不喜歡你唱完了它,就要落幾滴淚。我不喜歡……”
尋夢呆呆地看著他,心裡有些什麼鬆動了又鬆動,忽然“撲嗤”地笑了出來:“羅大哥,瞧你說話的口氣,彷彿是街頭的無賴,哪裡還有一點上海灘第一大幫幫主的氣勢?”
羅敏成瞪了她一眼,才嘆了口氣:“你知道,我總是拿你沒有法子的。但是,為了我,你別再唱這首歌,好不好?”
“好,我儘量的不唱。”尋夢接受了他的建議,可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心裡的眼淚,從一開始就沒有停止的打算。
“唉,你還是忘不了他啊……”羅敏成看著她的臉色,黯然地嘆了口氣。
他……?
尋夢的臉色,忽然地柔和到了極點。怎麼可能忘得了呢?
羅敏成覺得自己的心澀澀得難受,把手從褲袋裡拿出來,又插了回去:“走罷,我送你回去。”
“好。”
尋夢答應了一聲,拿過衣帽架上掛著的一件銀狐披肩,兩條前爪在胸前緊緊地扣住,襯著她瓷白的面色,更顯出了溫潤的光澤。
“別人都會年老色衰,你怎麼會越長越滋潤了呢?”羅敏成開著玩笑,讓她的手臂穿過了自己的臂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