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十七年前的春天,申明老師陪伴同學們,坐在荒野的草叢中,遙看天琴座流星雨的墜落。
忽然,歐陽小枝老師撩起裙襬向外面衝去,卻被司望同學緊緊地抓住手腕。
十七歲的學生帶著老師狂奔,一路粗喘著來到地鐵站,卻已錯過了末班地鐵。
小枝攔下一輛計程車,司望抓著車門不放,她的眼神在顫抖,口中卻很嚴厲:“放手!讓我回家!”
2012年6月19日,深夜10點45分,她坐著計程車遠去,隔著模糊的車窗玻璃,看著沒有星星的夜空,腦中浮起十七年前的魔女區——幽暗陰冷的地底,申明老師帶著死亡詩社的成員們坐下,圍繞幾支白色燭光,像某種古老的獻祭儀式,牆上投射出閃爍的背影,宛如原始人的壁畫,穿著白色大毛衣的歐陽小枝,聲情並茂地背誦一首顧城的詩:“天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樓是灰色的/雨是灰色的……”
第十六章
七夕。
學校組織了暑期旅遊,僅限即將讀高二的學生,目的地是附近海島,也是個度假勝地。小枝前往碼頭路上,遇上抗日大遊行,全是“保衛釣魚島”的牌子,計程車被困住動彈不得,索性熄火停在人潮洶湧的路口。有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在車窗上貼了個抵制日貨的標語。她卻想起十七年前的申明老師,偶爾說起中國現代史也會義憤填膺,有天竟在班會上帶著大家唱《血染的風采》。
她在最後一分鐘衝上碼頭。
2012年最炎熱的那一天,全年級四個班一百多人,包括班主任與主要的老師,都登上了這艘旅遊客輪。這次旅行學生需要自費,但花父母的錢都沒感覺,聚著興奮地聊天,分享各自旅行的經歷——有人剛從臺灣自由行回來,還有人每年暑期去香港迪斯尼樂園,更有人已隨父母去歐洲列國周遊過了。
小枝遠離人群站在船尾,看著數十米外的司望,他扒著欄杆眺望江水滔滔。無數海鷗在身邊飛舞,四處是充滿鹹味的空氣,他伸開雙手閉上眼睛,身後卻響起同學們的竊竊私語:“精神病!”
司望甩開他的同學們,來到顧影自憐的小枝身邊,陽光下他的臉龐英姿勃勃,霎時令女老師備感歲月無情。
“你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嗎?”
她不經意間問了句,目光卻直勾勾地盯著渾濁的海水。
“是啊,我就像井底之蛙,十七年來竟從沒離開過這座城市,也沒感到什麼遺憾——或許,旅行的意義不過是在平庸的生活中,給自己增加另一種人生,而保留前世記憶的我,已度過常人兩倍的生命,也相當於在時間中漫長的旅行。”
對於這樣莫名其妙故弄玄虛的話,小枝有些反感,一言不發扭頭就走。
幾小時後,客輪在海島靠岸。這是座佈滿漁村的小島,有巍峨的高山與銀白色沙灘,師生們就住在漁民的農家樂。班主任張鳴松帶著隊伍,這個攝影愛好者掛著單反相機拍個不停,幾乎每個同學都被他拍過,唯獨沒有司望。
教政治的安老師像只蒼蠅,總是盯著歐陽小枝,而她出於禮貌與客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她難得穿條花色的裙子,海風吹動裙襬露出雪白修長的腿,男生遠遠地偷看,女生們則露出嫉妒目光。
海島上的旅遊專案就那幾樣,無論會不會游泳,學生們都帶了泳衣下海。司望經過鍛鍊的身材與肌肉,在陽光與沙灘上最為耀眼,讓小胖墩與黃豆芽們自慚形穢,連隔壁班的女生都來打招呼了。他冷漠地拒絕了她們,獨自在海灘邊撿著貝殼,把據說能收藏浪聲的海螺放在耳邊。小枝卻連泳衣都沒有帶,只跟幾個女老師坐著聊天,許多人都覺得暴殄天物。
海島上的晚風涼爽,一掃白日暑氣,許多人吃了海鮮後拉肚子,包括張鳴松與安老師,大多窩在屋裡不動了,或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