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被宋玦這句話,將這幾日所受委屈鬱結全勾了出來,頓時手抖心顫了起來。本來想好好說話的,這時卻變得控制不住,脫口便道:“你們家將人這樣弄了來,替你們做活也罷了,還要替你們去死。倒真是好狠的心腸!”
這話是祈男前所未有的示弱。從來她沒有如此過,在蘇家是這樣,自打進了宋府之後,受了大難也是如此,就連姨娘們來看,也只有她安慰別人,斷沒有向別人倒苦水的。
不料此時在這個男人面前,她蘇祈男終於流露出小女兒之態。不是她沒有這一面,只是沒有合適的人面前。
隨著怨氣而來的,便是祈男極難得示人的,如珍珠一般珍貴的,淚珠兒。
外頭的雨不知何處停了,也許就在祈男落淚的這一瞬間?烏雲俱散了開去,金輪退位,月華初上,如水的月色從大開的窗戶裡照了進來,微微投下幾絲銀光在在祈男臉上,只見她淚光溶面,如梨花帶雨,蟬露秋枝,又好似泣露的海棠,飲霜的李花,眉鎖湘煙,眸回秋水,那一付含怨含顰的姿態,陡然間,便讓宋玦慌了手腳。
“是我說錯話,是我該打!” 宋玦臉紅心跳,慌亂不已,堂堂七尺男兒,此時全然亂了手腳,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才能安撫面前垂淚的佳人。
“我本不知道,這事其實,” 宋玦開始語無倫次,心裡簡直不敢相信說這種話的竟是自己:“其實我回來時,已經聽秀媽媽說。。。”
祈男更加生氣:“說起來好笑,你才是這家裡正經地嫡長子,整日裡倒忙東忙西,老夫人的事,你會不知道?莫非秀媽媽剛才的話說錯了?她有意在我面前撒謊?”
宋玦心裡愈發慌亂,不知秀媽媽到底說了什麼,只得硬起頭皮來問:“我真不知道,也不是什麼事,老夫人都要告訴我的。”
他的聲音小小低低的,倒彷彿真是錯在自己身上。
“這話不通,我不相信!”
祈男由著性子發洩,她從來沒有這樣恣意蠻橫過。在家裡她要考慮太太姨娘小姐,連說句話都得三掂四量,到這裡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面上做得堅強,心裡卻著實有些沒底。
可到了這個男人面前,她竟什麼也不用考慮了似的,本能地在他面前做盡喜怒,不知為什麼,她覺得他就應該承受,也承受得起似的。
玉梭悄悄將宋玦拉到一旁:“宋大爺,這事還有迴旋餘地沒有?”
宋玦忍不住咬緊了牙關,額角青筋也爆了出來,向來沉穩的幽眸中似有狂暴風雨在翻卷,雙目一瞬不瞬地盯在祈男梨花帶雨的粉臉上。
“誰說沒有迴旋餘地?這世間,本沒有絕對的事。”
祈男怔住了,從帕子裡再抬起臉來時,淚珠兒晶瑩剔透地掛在眼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沒錯,她確實剛才有些無理地抱怨了宋玦,可她也確實沒有真真切切地指望,對方能給出這樣一個答案來。
“此話當真?”祈男睫羽纖長濃密,彷彿蝴蝶的翅膀,撲閃了兩下,間露出兩隻幽黑明亮的眼睛,如那深山裡的潭水一般清冽幽深,淚水已然從濃睫上滾落下去,如澗水微起波瀾,剎那間在宋玦心裡激起一陣漣漪來。
“小姐面前,宋某絕不敢打誑語!” 宋玦聲音微啞,可決心是已經下定了的,因語氣中的決絕,別說祈男,就連玉梭,也因聽得認真,而頗為動容。
祈男定定地看著這個男人,這是平生第一次,她和他靠得如此之近,中間不過隔了桌上一盞琉璃燈,明亮剔透的燈光撒在二人臉上,印出彼此眼中的對方,心潮澎湃,起伏不定。
“九小姐 ,晚飯得了,這就送麼?”屋外傳來荷風的聲音,祈男吃了一驚,眼光頃刻間便向外瞟去,玉梭忙向外間走去,口中佯裝笑道:“都到這個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