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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偏僻小鎮。即便鎮上居民民風淳樸,但這兒畢竟是靠近邊塞,鄰的又是北雁那個慣有邊軍搶掠惡名的國家,所以行走其間的確需要樸素低調點好。不過這一身淡素裝束著於這年輕人身上,與他的氣質極為相符,倒不像是刻意而為。
看見陳酒彷彿略受驚擾的樣子,年輕人眼角略微下壓,瞬然微笑,抬手淺揖,但卻並未多言一字。
陳酒見狀也沒有再故作矜持,斂衽還禮,不過她與這年輕人一樣,也只是沉默著。
陳酒以前在京都東風樓待了十餘年,一雙慧眼認人的本事早就鍛煉出來了,在從正面直視了那書生片刻後,她就發現,此人其實應該已有二十六、七的年紀。只是此人臉色有些異樣的蒼白,下顎未留須,外加上他或許不太需要為生計奔波,一直生活在比較安穩的環境裡,臉上並沒有什麼滄桑痕跡,所以初一眼看去容易讓人誤判他的年紀。
到了這樣年紀的人,出現在這小鎮上,衣著卻與鎮上居民明顯格格不入,顯然他不是本地人,而且他來這荒僻地的原由可能也不太簡單的像好奇心大且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那樣只為遊學。
陳酒的視線稍微放遠,就看見數步外還站著兩個人。
一個腰後掛著一把刀的青年人,五官深刻,目色堅毅,隱有威勢,即便他不帶那把柄不離手的腰刀,也能給人頗為強烈的武人感覺。另一箇中年人,三、四十歲之間年紀,留著三匝須,頭頂紮了個髫,穿著根木簪,一對雲眉飄逸入鬢,眼瞳黑而潤澤有光,絲毫沒有人到中年的那種渾濁,頗有些修於深山、採露為食的道人樣子。
這兩個人的裝束同樣與小鎮氛圍格格不入,顯然是與那目光溫平斂慧的書生一路而來。
扶刀青年人的目光時不時在花樹下的書生身上點過,看來他多半是這個書生的護身衛從。那個道人模樣的中年人則腰身挺直,束手於背,目光落在花樹之上,看他目光坦蕩悠然的樣子,彷彿再借花領悟什麼天機——他與那書生可能是師友之交。
陳酒租住的這處客棧,雖然客源極薄,但怎麼說還是不同於民宅,每月還是能收得幾單生意,會有過路人住進來歇息個一兩天,也是常事。只是陳酒很少回到這裡住,所以才會在見到陌生旅客時,心情有些訝異。
不過,比起此地民風境況,這三個旅客自身氣質未免都太特別了些。
但這也只是令陳酒多留意了幾眼,過客匆匆,有來有往,片面之緣,與自己又有何干系呢?
忽然一陣驟風起,卷得花樹枝椏亂擺。那些如金玲倒垂的花朵已近開敗的邊沿,梗子熟軟。哪經得起這般折騰,瞬時不知有多少本可多留戀於枝頭半天的玲狀花朵簌簌飄落。花雨如霧迷人眼,也模糊了站在其間的兩個人看對方的視線。
兩人皆是微微一愣。
不是因為這場忽然而來的花瓣雨霧製造了某種氛圍,讓兩個人心動於彼此。事實上就這二人半生的歷練。早過了那種容易以一景、一瞥動心念的年紀。何況書生本是心如古井深潭的氣性,而陳酒早已心繫一人,絕無他念。…
兩人只是從對方模糊了的身影裡記起熟悉的某個片段。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略帶無奈憂愁詞境的句子由書生再次開口吟出,是剛才那句“春紅太匆匆”的下一段。
然而與之前不同,這句子的惆悵詞意雖然一字未改,但書生在隔了片刻後才唸到這一句時,他的心情彷彿忽然變了,語氣裡滿是喜悅。
這倒叫站得離他最近的陳酒覺著頗為奇怪。目光微移,她就見數步外書生的那兩個同路人也是目露微訝。
唸完那小令的下半句,書生就面朝花樹春紅已稀疏伶仃的冠杈,展顏說道:“玲花有靈啊。”說罷就是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