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政……”
“媽……”我站在遠處大聲地呼喊,“媽你怎麼了?”周阿姨似乎不認識我了,她直直地看了我一眼,回過頭去繼續演講。她誇張的手勢不時引來陣陣喝彩,她像個女英雄那樣往下壓壓手,接著抒情。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就這樣傻乎乎地站在那裡,我的臉燙得厲害,似乎有人在我的臉上潑了一瓢開水。我在心裡大聲地喊,媽,你別這樣,媽你別這樣……可我真的不知道此時我還應該乾點兒什麼。
我媽嚷得聲嘶力竭,眾人的喝彩聲也響徹雲霄。這時候,我竟然看到我弟弟在人群裡一蹦三尺高,他興奮成了一隻聽到槍響的兔子,他就這樣喊……嘿!嘿嘿!嘿!我媽看見他了,她從草堆上走下來,蹲下身子抱了抱我弟弟,然後慢慢往西走去。後面一下子亂了,一些孩子揀起溝邊的坷垃砸她的後背,她不回頭,依舊不緊不慢地往西走。我感覺,那邊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在牽引著她,讓她走得如此從容,如此氣定神閒……人群散盡的時候,我發覺我坐在地上,弟弟蹲在我的對面,用一根草棍戳我的鼻孔,戳得專心致志。
天擦黑的時候,一個鄰居大嬸過來拉我起來,她說:“大遠,我把你媽送回家了,快回去看著她。”
我牽著弟弟的手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天突然就黑成了鍋底。
院子裡,我媽坐在我爹的躺椅上,一動不動。
我懷疑她死了,我和弟弟躡手躡腳地靠過去,想看個究竟,她的眼珠轉了一下,我放心了。
我說:“媽,你怎麼了?”
她緊閉著雙眼,沒有說話,就這樣躺在椅子上,躺在飄著雪花的寒風裡。
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我媽……就是周阿姨,死了。在這之前,她跑出家去,幾個月沒回來。我爹出去找了她很多次也沒找到。我爹說,興許她是找她的爸爸去了,聽說她爸爸在新疆的某個農場裡“支邊”。從此我爹就變得很沉悶,有時候他會拉上一宿的二胡,從天黑到天亮。有一次,他的琴絃斷了,他就坐到門檻上,看著黑洞洞的院子,喃喃地念叨,知音來了,知音來了。突然有一天,我爹回家對我說:“兒子,你媽走了,到天上享福去了……我把她火化了。”
當時我竟然沒有特別難受的感覺,我覺得她還是死了好,活著遭罪,她瘋成那樣兒。
我爹說:“骨灰呢,我給她送孃家去了,她孃家人要。”
過了幾天,我爹用腳踏車帶著我和弟弟,去了一趟靠近城裡的廣東公墓。我又見到了我媽,她的墳頭很漂亮,旁邊長滿了潔白的小花,那些花兒都開著,風一吹就一晃一晃地動,陽光一照彷彿都透明。我爹邊燒紙邊說,你媽的老家在廣東,老輩人是廣東的大財主,可有錢了,你姥爺還有一條像房子那麼大的船,有錢人都在船上跳舞、唱歌、耍錢、談生意什麼的。風颳起黑色的紙灰,像一群蝴蝶繞著我爹蒼白的臉,他的臉上沒有表情。我的心像是有一根針在扎,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沿著公墓裡的石頭路跑起來,我邊跑邊喊:“媽……媽……你快回家,你快回家,你快回家……”
轉過一年來,開始考高中了。有一天,我對我爹說:“我不想上學了,我要上班。”我爹很納悶:“上學不好嗎?我還等著你考上大學給我光宗耀祖呢。”我說:“誰讓你讓我去練武的?耽擱學習了,我考不上。再說,咱家這麼困難,我上班不是還能給你減輕負擔嗎?”我爹生氣了,那隻眼睛像是在往外噴火:“混蛋!考,考不上再說!”我第一次看到他發火,沒敢再犟嘴,心說,那就考吧,考不上別怨我。結果,我沒考上。我爹生了幾天悶氣,一直不搭理我,終於失望,讓我去了公社的廢品站當臨時工。這一當上臨時工,我的心就開始野了起來,我管不住自己了。
我去了廢品站,我弟弟就沒人照看了,我爹就在上班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