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囀撲來。
吳七連連噴嚏,手拿汗巾擤著鼻子,仔細勘驗每一個人的牙牌,對到一名男樂,身形高大,面生得緊,他兩條八字眉扭成巨勝奴,“慢著!你打哪來的?”
宋迢迢抱著箜篌趕上來,一雙春水眼隔著珠簾盈盈一眄,“郎官,是奴呀,雙金下處的露兒,郎官前陣不是說缺個跳胡騰舞的男樂,奴一家都是樂籍,這不,特將阿弟帶來了,解您燃眉之急。”
雙金下處的確有個露兒,祖上就是樂籍,偏偏人太多,他記不太清模樣,隱約記得一雙眼睛生的頗好,他聞著脂粉香,腦子暈乎乎,又是一聲嚏噴,瞄了眼牙牌,確認無礙,揮了揮手。
登船後,眾人擠在甲板吹了陣風,樂聲起,魚貫入內。
宋迢迢和銀鞍為著今夜,拾起擱置已久的技藝,勉勉強強混了半場,一邊獻藝,一邊分神去聽底下人談話。
諸巳連同一個紅髮的粟特商人坐在上首,輕歌曼舞,把酒持螯,這群人漸漸放下心防,談起話來,聲線壓得低,宋迢迢費勁渾身解數聽得幾句,當中一個字眼傳來,她渾身一僵,險些錯了弦。
幸而一行人平平順順退了場,宋迢迢綴在末端,錯身的銀鞍打了個暗語,快步走遠。
畫舫已然啟程,漫無目的遊弋,樂人們被安排進狹小的艙房,宋迢迢低調行事,候到宴席過半,她藉口更衣,出了艙房。
這節骨眼守衛鬆懈,席上諸人酒酣耳熱,她一路藉著夜色遮掩,沿著隱蔽的檻牆而行,繞過桅杆,拾階而上,根據她獲悉的情報,初初排查,止步在一間漆黑無光的艙房前。
還未推門,她聞到了火藥的氣息。
她手心發了汗,拔下發間的細簪就要動作,時有酒氣被風送來,連帶男人的呼喝聲:“誒!那邊!那個水色衣裳的!戴珠簾的!”
“就是你……過、過來……”
宋迢迢繃直了背,回過頭,原是個醉醺醺的商賈,她在席間見過,她嬌笑一聲,學著樂人的步態,迎過去,“哎呀!奴當是誰!原是劉家郎官……”
劉姓商賈嗤嗤笑著,伸手就要去攬她,“小娘子……當真水靈!尤其一手箜篌!彈得整好!”
“我特特追出來的……尋了半刻鐘哩、快、快來。”宋迢迢斜眼嗔他,一帕子打到他臉上,曼陀迷/香薰得他不省人事,肥膩的身軀登時東倒西歪。宋迢迢柔荑向上,作勢勾他,臨到半空手腕一轉,重重劈到他後脖頸。
男人灘成一團,宋迢迢將他拖向隱秘處,不想一個守衛覺出異樣,巡弋至此,持著火把步步逼近。
就要發現宋迢迢藏身的死角,她拋下商賈,閃身一避,守衛當即抽出腰間配件,向前連突數下,硝煙滾滾,血氣瀰漫。
四座鵲起。
宋迢迢既要避著搜尋的守衛,又要設法與銀鞍接應,遍尋脫身之法不得,幾要支應不住,藏進一間空艙房的箱籠裡。
箱籠逼仄,她本就中了傷,彈丸間大約摻了迷藥,催得她渾渾噩噩,只得掐著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清醒。
她蜷縮在角落,壓抑著漸重的吸氣聲,四遭的一切好似浸了水的棉絮,悶悶塞著她的耳孔、鼻腔,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模糊中,一道細微的動響漸次近了。
是男子的腳步聲。高壯,善武。
她緊緊按住袖箭,箱籠掀開時寒光一現,短箭送出,在來人的眼尾擦出道血痕,宋迢迢愣住。
“蕭燕奴……”她喃喃喚了聲,出箭的手脫力下垂,整個人一歪,蕭偃穩穩接住,帶她出了箱籠,靠在矮榻後,一手護著她,一手翻著腰間承露囊,掏出顆淡金丹藥,送入她口中。
宋迢迢頓了頓,貝齒劃過他的指節,輕輕嚥下去,問:“你怎地來了?”
“我猜你要來,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