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知道,華家這位靜眉小姐身子骨本就不佳,今兒個跟著煜少爺上他們華家棉田走動,走著走著就給暈過去了,煜少爺見咱們竹草棚有地方休息,二話不說就把那位靜眉小姐抱進棚內,伍嬤嬤惱他佔用咱們的地方,原備好等著您用的香茶和煨了暖的巾子,全教煜少爺不問便取,嬤嬤她自然氣不過啊,直罵人家是土匪!”
聞言,易觀蓮臉容一凝,忙提裙往坡上疾走。她易家種棉,棉田雖大,人手雖多,真與華家相較,該是連一半都不及。
再者,近兩年來易家的棉田多是分租出去,棉農各管各的,質量當然有落差,不如華家統一管理,而“華冠關中”的名號持久不墜,說的便是他們華家棉的產量與品質為關中第一。華家有自個兒的棉廠和織廠,收棉、軋棉、染整、紡織等等,全不須求人,至於她易家,真能拿出來較真的,說到底,也只有她自小從孃親那兒學得的織錦之技。
寧定心思,她加快步伐,上坡的路讓她呼息略促,頰面微紅。易家與華家的棉田就只隔著一條窄窄的坡線,坡頂鑿的那口井,連同那處竹草棚子全屬於易家所有,按著易觀蓮的意思,棚中常備清茶和乾糧,任由底下的採棉工人取用。
雖是如此,畢竟兩家田地離得太近,那口井和那座竹草棚也常有華家棉工過來取水或休憩,時日一久,漸成兩邊工人們“相互往來”、“互通有無”的好所在。
當易觀蓮趕上坡頂時,聽到伍嬤嬤中氣十足的罵音仍持續著。她甫踏進竹草棚內,就見竹編坐榻上橫臥一抹纖影,一名白衫男子側坐在旁照料著,手取溼巾子正小心翼翼擦拭姑娘秀麗的面容。那白衫男人動作徐緩,側顏清俊溫定,全然沒把伍嬤嬤的叫罵聽進耳底似的,只管顧著面前身子不適的女子。
乍見這一幕,易觀蓮因忙著趕回而加促的心音不禁竄跳一記。
她無可否認,眼前這雙男女的姿態當真是美,尤其是他側顏專注的神情。
若能被這般呵護著,不知是何滋味……
“小姐,您可逛回來啦!再不回來,咱們這座竹草棚都快給強佔了!都說大戶人家家風嚴謹、進退有禮,偏就有裹不上牆的爛泥!小姐留神點兒,站過來嬤嬤這邊,別被那股子怪味兒燻臭了!”
伍嬤嬤連珠炮般地嚷道,話說得刻薄,易觀蓮陡地抓回浮蕩思緒,想到腦子裡掠過的念想,頓覺膚底冒熱。
她沒往老嬤嬤那兒去,卻筆直走至坐榻前。
剛靠近,白衫男子抬首面對她,一張深膚俊龐於是映進她眸底。她胃袋沈了沈,好似被人使勁兒緊摟,整個人瞬間繃繃的,因他突然朝她笑開,薄而深紅的唇勾出極好看的彎弧,朗目暗隱著莫可奈何的神氣。
“靜眉被曬昏了,是我不好,允她跟著出來走動,卻沒留意她的情況。見棚子離得近,展某來不及多想就把妹子抱過來,佔用了觀蓮姑娘的地方,還擅自取用了老嬤嬤準備的溫茶和熱巾子,望姑娘海涵。”略頓,他補充又道:“展某已命人把馬車拉過來這兒,等會兒便走。”
華家兩位小姐,姐姐華靜眉生得靈秀天姿、柳身綺貌,小妹華笑眉則英氣颯爽,豪邁不輸男兒,在關中有“雙黛”封號。雖是如此,自華老爺積勞成疾辭世後,這些年來,華家大部分的產業全由身為義子的展煜掌理。
眾人皆知,他煜少爺自小被華家收作義子,卻未改掉“展”姓,說穿了,“義子”最後是要變成“半子”的,他與華靜眉早被旁人瞧作一對兒。
易觀蓮猜想得出,方才她尚未趕至,一向護她護得厲害的老嬤嬤肯定罵了他華家許多難聽話,然而他不回半句惡言,還能溫溫揚笑,他這位大少爺……修養著實驚人。
凝著臉不語,她沒睬他,兩眸迴避什麼似地調向猶然昏眠的華家大小姐,後者不愧那“雙黛”的芳號,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