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頭:“我是打算著在這裡待兩年,然後去市場上做自由譯員的。不管在哪家公司,都會有人管手管腳,我們這兒算鬆散的,真去了五百強還不壓力山大。而且現在我們還可以趁著出差四處走走看看,就這一點,不是隨便一份所謂高薪的工作能補償的。”
這話不假。我記得剛進公司面試那會兒,HR從一開始就特意提醒我,工作需要經常出差,如果不能接受就不用再往下談了。結束談話前又再次強調,要出差,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我表面上莊而重之地迎合,心裡憋著得瑟的笑意。其實哪裡需要什麼心理準備,百分樂意還來不及。去各個會場開會,來去兩天的行程不用工作,走前一天用來準備會議資料,不需要像平時對著電腦做一天的筆譯,翻得頭暈眼花。多出來許多時間自由支配,小日子多美。
道理是如此,可是沒過多久,我就吃到了苦頭。
十月十九號,我和組裡的李珍從上海出發前往桂林,為二十號舉辦的第二屆重芳烴暨混合芳烴市場峰會做同聲翻譯。秋高氣爽,萬里無雲,飛機卻莫名其妙上下顛簸了一路。行至桂林上空,我在視窗一邊俯瞰著一個個綠蔥蔥的小山包,一邊在心裡默默祈禱:如來耶穌阿拉請你們一起保佑我,媽媽的姐姐這次千萬手下留情。
我說這次留情,是因為上次大姨媽光顧時,我在辦公室趴在桌子上疼得死去活來。坐在我隔壁的李珍拿了我的飯卡去樓下便利店買了紅糖,泡了一杯濃得化不開的糖水趁熱幫我灌下,我在劇痛中蜷縮在椅子上努力讓自己入睡,一番大汗淋漓之後下腹陰森森的疼痛才終於緩解。
這種情況,以往從來沒有出現過。即便是在冬日裡陰冷襲人的南京,我為了看起來不那麼臃腫,寒冬臘月只穿一條牛仔褲時,也沒有受過痛經的罪。再後來在香港讀書,白天在冷氣房紮根,晚上每每熬夜,洗完了頭就直接睡覺,姨媽也沒有顯過一次淫威。來了上海,過了盛夏之後,痛經的問題卻不期然爆發了。
用田芯的話說,這鮮血淋漓地證明了,出來混肯定要還的。你丫作惡已久,終遭懲罰。
而在我自己看來,這更像是衰老的徵兆。九月份新出了一部臺劇《我可能不會愛你》,講述熟女和男閨蜜的愛情故事。女主角程又青每一集都會列舉一條“初老徵兆”,總結大齡女子的切身感悟和處事哲學。眼下的我,剛過完二十一歲生日,離熟女還有一大截地,卻對她的金科玉律由衷認同,甚至如果再多一集,我會留言建議導演加上“初老症狀”第十四條:好朋友每月探望,怕她來,又怕她不來。
飛機開始下降,顛簸感逐漸加劇,腹部開始如一位發言嘉賓PPT裡形容宏觀經濟時所說的那般,進入滯漲。我蜷縮在座位上,雙手環抱著膝蓋,眼睛盯著窗外漸次降低的高度,虛弱地安慰自己,忍一忍,折磨就快到頭了。
然而安慰註定只能是安慰。我在機場的廁所裡蹲了很久,直到李珍不放心過來敲廁所的門。之後她把我扶上計程車,接近一個小時的路程,我的視線在里程錶和窗外急遽後退的風景之間跳躍,轉移注意力的同時倒數著自己可以抱著熱水壺臥倒在床上的時刻。
車子抵達酒店,已是傍晚。李珍和同行的另外兩個同事去吃晚飯,我留在酒店房間休息。燒了滿滿一壺開水,迫不及待地灌下幾杯,再把玻璃杯子緊挨小腹捂著。李珍一個小時後回來,手裡端了一盆雞湯。
她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擱在我跟前:“想問老闆娘要快餐盒來著,人家沒有能裝得下的,我就押了十五塊錢,把這個鋁盆端回來了,快,趁熱喝吧。”
我了個去,這可真是滿滿當當的一盆哪!
底料是各種叫不上名字的中藥材,煨出的湯裡遊弋著鮮滑爽嫩的雞腿,色澤誘人的豬腳,還有間雜其中的黑木耳和山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