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一大堆照片,都不是普通生活或是風景照片,映象中有疾病、戰爭、饑荒……叫觀眾悚然驚心。
趙容輕輕說:「我這輯照片,叫做眼淚。」
紀文又呵一聲。
「你看這難民營中瘦弱的母親緊緊抱著患病的孩子,已經欲哭無淚。」
紀文取過照片,看到那兩母子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面孔,十分不安。
「我從來不拍攝俊男美女。」
「你可知這對母子命運如何?」
「他們獲救,暫時在聯合國難民營收容所居住,其他人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紀文用手掩住嘴巴。
她又取過另一張黑白照片看。
這時趙容說:「都是民間疾苦,看了傷心。」
「不,讓我看清楚一點。」
這張照片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五官因痛苦扭曲,她的一條手臂在內戰中炸斷,纏這血跡斑斑的紗布,可是,她也沒有眼淚。
紀文驀然發覺,一個人,在真正的痛苦絕望底下,眼淚已幹,再也流不下來。
紀文衝口而出:「你浪跡天涯,就是為著拍攝照片?」
「我拍攝的題材也很廣泛,我拍過五大洲的野花,去到熱帶雨林,生過黃熱病。」
紀文有點羨慕。「家人不管你?」
「廿一歲啦!管不到啦!」她笑。
真是自由的靈魂,紀文頓時覺得自己婆媽、羅嗦、目光如豆。
她汗顏,襯衫貼在背上。
說也奇怪,那天她沒有流淚。
下午她出去買了肉類蔬菜,回來準備做給客人吃。
趙容一看。「哎呀!對不起,我忘記告訴你,我吃素不吃肉類。」
紀文十分詫異。「你的工作耗費許多力氣,不吃肉行嗎?」
「可以,你試試,如果不慣,開始施加吃牛辱雞蛋。」
「趙容,你是奇人。」
趙容微笑。
「你是怎樣認識王天宇?」終於提到這個人的名字。
「中國同學會中其他朋友介紹,他很熱情好客。」
紀文籲出一口氣。
「你很愛他吧!」
紀文有點忸怩,始終愛著一個已經不再愛她的人,真是羞愧。
「你怎麼知道?」她輕輕問。
趙容取過她的小提琴,彈出幽怨的旋律,輕輕唱:「你看上去彷彿會哭到永遠,而天空中的星星對你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了,我實在不想告訴你,你如何粉碎了我的心……」
紀文一聽,胸口像扯緊了似的不適,靠在窗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連陌生人都猜到她的心事。
趙容放下了琴說:「對不起,我觸動了你的情緒。」
紀文轉過頭來。「沒關係。」
「假使你不介意,我希望可以拍攝你的照片。」
「我?」紀文指著胸口?
「是,你的眼淚。」
紀文突然說:「我的眼淚算什麼?不過是為著一點私情,傷春悲秋式的哀悼。」
「所有的眼淚都是珍貴的。」
「我不再哭泣。」紀文像是對自己發誓。
趙容好不率直,她問:「真的?」
紀文低下了頭。「失戀,過一陣子就好了。」
「說得好。」
趙容從乾衣機裡取出衣物,立刻穿上。
紀文駭笑。「你只得一套衣褲?」
「是,兩套內衣,一套衣褲,另一條毛巾,兩雙襪子,背囊只能裝這麼多。」
「你沒有瓶瓶罐罐?」
趙容搖搖頭,神情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