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如何?」
我說:「這樓上樓下好吵,什麼都聽得見。」
「建築材料不好。」她說。
我點點頭。
「你念什麼?」她問。
「早唸完了,現做研究院,寫幾篇論文式的報告發表,聊勝於無。」我說,「原子物理科。」
「博士都念了?」她問。
我點點頭。
「你不像博士呀,這麼爛的牛仔褲,教授讓你進研究室呀?美國可以,英國人很煩的。」她說。
「要我額上鑿字?」我反問,「這裡誰不是博士?」
「我不是。」她說。
我正想請她入房,她的男朋友尋下來了,那男孩子叫道:「阿芬,我走了,你早點睡,明天一早要聽課的!」
「知道了!」她馬上向我說再見。
她奔到那男朋友(幸運的傢伙)面前,那男孩子吻了她額頭一下,兩人依依不捨別過了,她又上樓去。
我擱下了打字機。
怎麼還做得出功課呢?樓上住著這麼一朵花,這朵花又是有主的,輪來輪去也輪不到我。
於是我不再工作了,剛才的一鼓作氣現在變得一點也沒有啦,只是呆呆地想著心事,像我這麼一個呆子,偏偏又眼界高,等閒的女孩子還看不上眼,於是拖到如今,活該,不值得同情。
但是我怎麼會看中樓上的万俟小姐呢?這麼浪漫的一個女孩子,我是最討厭女孩子今日張三明日李四的,現在她偏偏如此,而我又偏偏喜歡了她。這是什麼道理?
沒有什麼道理,太用功了,成日都對住書本,情思昏昏,發了神經了。
我嘆口氣,這一次我是有得苦吃了,看中了這麼一個女孩子。
過幾日,情緒略為平復一點,想想精神還是寄託在功課上。一日忽收錯了一封信,明明是樓上九號,卻送錯在我信格里,本來我可以還給分信的人,但一轉念:這是個好機會啊!幹嗎不親自送上去給她呢!
於是我興致勃勃的拿著信上樓,到了她門口,又猶疑不決,呆了很久,才敲門。她來開門。
見是我,馬上笑道:「請進來。」
她很高興的樣子,我也自高興起來。
我把信遞過去,說:「喏,送錯了信,是你的。」
「謝謝。」她接過信,低頭一看,嚷:「噯,是阿蔚,阿蔚有信來了!」
後面忽然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過來,「我早說不必擔心,他再懶,也不能不寫信給我們啊。」
我到這個時候,才看到她身後床上躺著個小夥子,喏,就是那個,在那裡看報紙,見到我,愛理不理的。
「把信拿過來我看看,他到底怎麼了?」
她說:「來,跟你們介紹——」
我忽然很沮喪,馬上說:「我……沒事了,對不起,我走了。」我打斷了她的話,沒讓她介紹那個男孩子給我。我幾乎是奪門而出的。
我知道這種舉止很不禮貌,但是也顧不得了。有什麼好介紹的,不外是喬治保羅彼得之類。
但是她對我的態度倒很好,客客氣氣,顯然沒有惡感。
我又呆了很久。
長此以往,再住她樓下,我會變個白痴。我想了很久,想到一個絕招一一搬開住,找別的地方,見不到她,眼不見為淨。
可是我在這宿舍住那麼久,一聲要搬,也不是簡單的啊,光是收拾,就是難題,況且急急忙忙,哪裡找房子去?英國的房子都是又臭又貴,漂亮的又住不起。嘿!搬家。
我撐著下巴,想了個半天,沒法子。
有人敲門,我沒好氣——「誰?」
「我。」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