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在門框上,襯衫釦子錯了一位,胸膛一起一伏,一起一伏,領帶搭在胳膊上,十五度角仰著,眸子淡淡的一閃。
艾尋歡,他又睡在了辦公室。
“好早。”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
我就這被這麼一句純粹禮節性的話,給攪亂了一池春水,臉不爭氣的就開始燙起來。
“你也好早。”
“山上風吹的不輕,有些感冒,睡得不好。”
“喝咖啡麼?我給你泡——”
艾尋歡噗嗤一聲,臉微微垂下來,看著自己的腳尖,“你肯給我泡?”
我傻了眼,眨了半天,才終於恍然大悟這一句雙關,手背在身後靠著窗邊,麻雀嘰嘰喳喳的,我的心,跟豆腐似的。
一捅能晃半天。
“不是有人讓你泡了麼?泡的挺起勁兒的,故意在學長面前秀恩愛,你——好端端的分手幹什麼?”
艾尋歡他盯著我看,沒有說話。
那灼人的目光,讓我招架不住。
“你幫學姐落戶口,找工作。你給她吃住的錢,開車接送,體面風光。可你卻沒和她怎麼樣……”我不禁向後貼著,他如一團我看不透的黑霧,致命吸引,卻又危險。“你圖什麼?”“一開始只是好奇。艾尋歡他慢慢走過來,側身如我一般,靠在窗邊。“不知道讓葉歡念念不忘的女人,是什麼樣子。”
我們並排這樣,半倚著,手臂不時的蹭著,他的體溫,我的心跳,還有那些我也許不該問出的問題,和我沒有立場知道的答案。
“後來是同病相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誰知道讓雲清誤會了,以為我這是在開價。”
“同病相憐?就你?”
“就我。”
艾尋歡的手,突然,猝不及防的,毫無預兆的,握緊了我的手。
我一抖,每一根末梢神經都僵硬著。
“您……這不是也要跟我開價吧?”
我試圖開著玩笑,他並沒有和我開玩笑的意思:“那你告訴我,你值多少?”
我值多少?脫得一乾二淨的雲清學姐都罩不住你,我能值多少?
他的手握得很緊,我連個惺惺作態反抗的餘地都沒有,清晨寧靜的不像話的辦公室,有種什麼,在和灰塵一起飛著。
“我來正式介紹一下我自己。我今年32歲,這幾年搶修的不錯,臉皮還算緊緻,有一定欺騙性。我姓艾,擔不是艾小萌的艾,是艾尋歡的艾。我出生在這個城市,吃路邊攤長大,穿著沒有牌子的皮鞋,到今天還改不掉。桌子一團糟,不會喝咖啡,多苦都能咽,車裡很亂,也不講究什麼品牌——當年我也考上了A大,不過沒錢唸完,唸了一年就輟學。就是輟學那一年,葉歡他第一次回到國內來。他把我帶到了歐洲去,艾家認我做了養子——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了。
什麼都不想。
我的手指,在他的手掌裡,慢慢的舒展,滑動,他側頭不看我,我只看見他下巴細小的鬍渣。
“……我今年26歲,面子工程一直在爛尾,二次發育基本是扯淡。我姓塗,我爸也姓塗,我們都是一個塗。我也本地出生的,愛吃路邊攤,怕吃出乙肝來,年年追加疫苗,是個怕死的人。牌子講究,但是沒條件,於是網購居多。不會泡咖啡,就超市現成的,拉開就喝,過癮。沒車,擠公車還算穩妥——當年考上A大,倒是讀完了,就是讀了七年,別誤會,本碩加在一起。我認識了你們,覺著挺好。”
我徐徐地念叨著,他徐徐地聽。
我們的手牽在一起,麻雀嘰嘰,秋風吹著背,透了。
氣氛很尷尬,我得找點話題,而我滿腦子的話題,只剩下雲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