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姐妹們說沒什麼,跟賈母甚至賈璉等人說也沒什麼,可唯獨不能當著林家的人說。原因無他,林如海就是從科舉入仕的。前科探花郎,在他嘴裡,竟是成了沽名釣譽爭名奪利的小人了?
黛玉秀眉一挑,便要說話。
林燁卻是搶在她的前頭,小臉兒繃得緊緊的,站起身來,揚聲道:“表哥這話我卻不贊同了。想科舉未出之時,國之棟樑,唯有舉薦一道。多有尸位素餐者,竊據高位。如今以文取第,靠的乃是個人勤奮與天分。那無能之人,便不能靠家族以謀利。古往今來,多少科舉入仕的人,或居高位,心繫天下;或只為一方父母,卻能讓百姓安居。遠的不說,只說本朝太祖年間,頭一次開科,三鼎甲中狀元榜眼探花,按理當入翰林院以備重用,三人卻紛紛請辭。只因戰亂才平,地方官員良莠不齊,百姓不能安居。此舉一出,當年多少人拋卻京中繁華安樂,前往東南西南西蠻北涼等地?難道這也是追名逐利?再說,誰的心裡沒有一番高遠志向?我雖小些,卻也盼著以後能夠如爹爹那般做出一番事業,大能造福一方百姓,小能護佑家人平安。難道,這樣的事情能夠從天上掉下來?不讀書,不科舉,如何能做到?表哥上有長兄,下有幼弟,想來無礙。表弟我卻是不行的。”
伸手一指黛玉,“若是我沒有本事,以後如何能夠幫襯姐姐,為姐姐所倚靠?”
又看向屋子裡的迎春姐妹,清亮亮的目光中說不出是憐憫還是別的——有這樣的兄弟,你們往後可靠誰呦!
寶玉張了張嘴,想要辯駁,卻又無從辯駁。
林燁笑了笑,“再者,我時常聽見娘說,當年二舅舅的學問也是極好的。若不是上皇顧念外祖父忠心,加恩讓二舅舅入了工部。不然,以二舅舅的學識,也定是能夠打馬遊街的。二表哥,你能說,舅舅也是用這個爭名逐利?”
“燁兒,好了。”賈敏見兒子利利索索地數落了寶玉一頓,等他說完了,才開口制止,“你二表哥一句話,倒招出你這麼些話來!”
雖然是斥責的語氣,她的臉上卻是帶著笑的。
王夫人早就氣的變了臉色。寶玉是她的心頭肉,別說平輩兒,就是她自己,往日裡也沒這麼數說過!
只是,上門是客,這客,又偏生是她極為被偏寵的小姑子,這口氣說什麼也得忍了下去。
努力吸了口氣,擠出一絲笑意:“姑奶奶別怪寶玉,他也並沒有別的意思。”
又板著臉斥道:“寶玉,說錯了話,還不快向你姑媽致歉?”
賈母聽著林燁的話,不免要抬起眼皮重新打量這個孩子。看著是個純良的,說起話來怎麼這般犀利?
寶玉看看黛玉,見她俏臉微寒,一雙妙目看向自己時候,全然都是冷意。恍然大悟——自己方才的話,可不是將林姑父也繞了進去?有林妹妹這般清逸出塵的女兒,林姑父自然也不會是那等國賊祿蠹之輩。
忙上前對著賈敏躬身作揖,“姑媽,是侄兒一時口快,請姑媽見諒。”
不等賈敏說話,又對著黛玉一揖,“好妹妹,你也別惱我。”
黛玉霍然起身,避了開去。清凌凌的聲音如同珠落玉盤:“表哥不必如此,沒得折煞我。”
她從小兒是父母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對父母感情極深。寶玉雖然沒點著名字說,可那一番話,句句說讀書人,說那些個科舉入仕的,可不就是讓她惱怒麼?
鳳姐兒忙笑著打岔:“老祖宗,您瞧瞧,這姑媽才回來,您不是念叨著好些天了?上回還說有多少話要與姑媽說呢?既是這樣,拘著表弟表妹和二妹妹他們在這裡作甚?沒得悶了他們呢。不如,我送了他們往那邊兒屋子裡去坐著說話玩耍,豈不是好?”
賈母也不欲叫女兒一回來,先就因小孩子的鬥嘴心裡不痛快,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