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旁的寶釵。
寶釵如今是每日裡都要來王夫人跟前的,比之三春姐妹還要勤快些。此刻她正坐在炕桌旁邊,手裡握著一隻筆描花樣兒。身上是藕荷色的家常裙襖,頭上也只有一支金珠髮釵挽住了萬千青絲。垂下去的臉龐嬌美中帶著一種宜室宜家的端莊,白膩的脖頸在外邊日光的映襯下竟有幾分雪堆出來的感覺。
她抬起頭來,看鳳姐兒進了屋子,才要穿上鞋下炕,笑道:“風姐姐來了?”
鳳姐兒忙過去按住了,“又不是外人,別起來了。妹妹這是要做什麼呢?”
心裡卻是有些不虞——方才金釧分明在外邊已經叫了一聲了,離著又不遠屋子裡怎麼也不會聽不到。這榮國府裡,除過了老太太大太太還有二太太,自己進了屋子的時候,哪個不會站起來一下?雖說是客居,難道連這點禮數都不懂?平日裡,不是最是個知禮的嗎?哼,這還不是名正言順的寶二奶奶呢,就如此了。往後真要是進了榮府的門,只怕更不將自己放在眼裡了。
寶釵不知道自己無意中的一個舉動已經得罪了鳳姐兒,只嫣然一笑,果然又坐下了。
王夫人讓鳳姐兒也坐了,笑道:“你寶妹妹正給我描花樣子,要做條勒子。你瞧瞧,這手巧的!不是我說,女孩兒家麼,還是要以女紅為主。這到了什麼時候,德言容功也是錯不了的。”
垂了垂眼皮,鳳姐兒目光落在寶釵手上。果然,那是一條駝金色底子纏枝菊花紋的抹額。花樣呢既是普通,描畫的手法也不見有多高明,不過……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過去攬住寶釵的肩膀,笑道:“太太說的是。您瞧瞧寶妹妹,這模樣,這性情,再有這一手好針線,這麼多閨閣女孩中都是難找的呢。”
“鳳丫頭又取笑我!”寶釵紅了臉,索性不再理會鳳姐兒,拿起筆來繼續描花樣。
鳳姐兒眼眸一暗,呵,好個“鳳丫頭”!這個小名兒,老太太叫來是因為疼愛自己,太太叫來是為了顯示同為王家女兒的親密,你一個表妹叫來,可合適?這就是你素來標榜的行動得體?
不過這時候寶丫頭是二太太的心頭好,鳳姐兒才不會蠢到在臉上明晃晃地帶出不滿來,只笑著岔過了話題:“方才見金釧兒去抱了不少的料子過來,太太瞧瞧,若是不合心意,聽說外頭錦繡坊年前還要上一批蜀錦和雲錦的料子。到時候,再讓人去選一選也使得。”
金釧兒機靈地將布料擺在炕上,一匹一匹,錦緞紗綢,或是百蝶穿花,或是流雲百福,或是各色折枝花卉的,端的是光華耀眼。
王夫人便指著一匹道:“今年不比往年,能儉省些也就儉省些,橫豎這些也很是難得了。”
“太太說的是。”鳳姐兒隨手拿起一匹鵝黃色的料子,“太太瞧,這個顏色既鮮亮,看著又富貴。不如給妹妹們做了娘娘省親那日的衣裳,如何?”
王夫人點點頭,“你看著辦罷。”
起身下了炕,鳳姐兒忙過去扶著。就連寶釵,也忙下來了。
王夫人笑道:“你們只管坐著!我這一邊兒看看料子,一邊兒溜達溜達。”
拿起一塊兒金色撒花的緞子在寶釵身上比了一比,頭稍往後仰看了看,“寶丫頭生的白淨,正適合這個料子。鳳丫頭,這塊兒料子給你妹妹做件兒對襟的褂子,底下配上顏色鮮亮點兒的裙子。”
寶釵忙推辭:“姨媽,我家裡也有才剛做了的幾身衣裳呢!”
“知道你家裡不缺這個,好歹是我這做姨媽的一片心意,難道你還要推辭了不成?”王夫人愛憐地替寶釵別了別鬢角的碎髮,“你別急,我還和你要東西呢——上回瞧著你給你媽媽做的攢珠勒子我喜歡的緊……”
寶釵抿嘴一笑,“我上回做了兩條呢,這就回去找找,一會兒叫人給姨媽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