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衡。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拖著腿上樓,只記得秦天開門時,他昏了過去。
在第二空間,老刀睡了十個小時。秦天找同學來幫他處理了腿傷。肌肉和軟組織大面積受損,很長一段時間會妨礙走路,但所幸骨頭沒斷。他醒來後將依言的信交給秦天,看秦天幸福而又失落的樣子,什麼話也沒有說。他知道,秦天會沉浸距離的期冀中很長時間。
再回到第三空間,他感覺像是已經走了一個月。城市仍然在緩慢甦醒,城市居民只過了平常的一場睡眠,和前一天連續。不會有人發現老刀的離開。
他在步行街營業的第一時間坐到塑膠桌旁,要了一盤炒麵,生平第一次加了一份肉絲。只是一次而已,他想,可以犒勞一下自己。然後他去了老葛家,將老葛給父母的兩盒藥帶給他們。兩位老人都已經不大能走動了,一個木訥的小姑娘住在家裡看護他們。
他拖著傷腿緩緩踱回自己租的房子。樓道里喧擾嘈雜,充滿剛睡醒時洗漱沖廁所和吵鬧的聲音,蓬亂的頭髮和亂敞的睡衣在門裡門外穿梭。他等了很久電梯,剛上樓就聽見爭吵。他仔細一看,是隔壁的女孩闌闌和阿貝在和收租的老太太爭吵。整棟樓是公租房,但是社群有統一收租的代理人,每棟樓又有分包,甚至每層有單獨的收租人。老太太也是老住戶了,兒子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她長得瘦又幹,單獨一個人住著,房門總是關閉,不和人來往。闌闌和阿貝在這一層算是新人,兩個賣衣服的女孩子。阿貝的聲音很高,闌闌拉著她,阿貝搶白了闌闌幾句,闌闌倒哭了。
“咱們都是按合同來的哦。”老太太用手戳著牆壁上螢幕裡滾動的條文,“我這個人從不撒謊唉。你們知不知道什麼是合同咧?秋冬加收10%取暖費,合同裡寫得清清楚楚唉。”
“憑什麼啊?憑什麼?”阿貝揚著下巴,一邊狠狠地梳著頭髮,“你以為你那點小貓膩我們不知道?我們上班時你全把空調關了,最後你這按電費交錢,我們這給你白交供暖費。你蒙誰啊你!每天下班回來這屋裡冷得跟冰一樣。你以為我們新來的好欺負嗎?”
阿貝的聲音尖而脆,劃得空氣道道裂痕。老刀看著阿貝的臉,年輕、飽滿而意氣的臉,很漂亮。她和闌闌幫他很多,他不在家的時候,她們經常幫他照看糖糖,也會給他熬點粥。他忽然想讓阿貝不要吵了,忘了這些細節,只是不要吵了。他想告訴她女孩子應該安安靜靜坐著,讓裙子蓋住膝蓋,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齒,輕聲說話,那樣才有人愛。可是他知道她們需要的不是這些。
他從衣服的內襯掏出一張一萬塊的鈔票,虛弱地遞給老太太。老太太目瞪口呆,阿貝、闌闌看得傻了。他不想解釋,擺擺手回到自己的房間。
搖籃裡,糖糖剛剛睡醒,正迷糊著揉眼睛。他看著糖糖的臉,疲倦了一天的心軟下來。他想起最初在垃圾站門口抱起糖糖時,她那張髒兮兮的哭累了的小臉。他從沒後悔將她抱來。她笑了,吧唧了一下小嘴。他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儘管傷了腿,但畢竟沒被抓住,還帶了錢回來。他不知道糖糖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唱歌跳舞,成為一個淑女。
他看看時間,該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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