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暗的天光下,他的指尖上染了些淡綠的草汁,想來是方才沾上的。
閒閒地自袖中取了布巾出來,他以布巾輕拭著指尖,冷潤的語聲仿若一根冰線,直直探入人的心底:“我知道,他仍舊不拿我當主子看,也慣是沉不住氣,所以才特意調他去做了這份閒差。好在這次未鬧出大事來,且他又擅異容與追蹤,逃還是逃得掉的。”他嘆息似地說道,面色已是格外地沉凝。
阿烈仍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眉眼間沒有一點情緒的波動,平聲道:“水宗要我提醒先生,秦六的身邊有金御衛高手護著,且還是宗師級別的高手。”
“呵呵”,莫不離驀地笑了起來,然笑聲中卻無一絲笑意。
他抬起手,將布巾在額頭上拭著,那張矛盾重重的臉上,溢位了一種既似譏諷、又似惱怒的神情。
“此事,難道吾還會不知麼?”他反問道,森然的視線如同冰針,直直刺向了阿烈,“吾居於廣明宮,身在皇城,難道不知道郭士禮對這個女兒寶貝得很,秦六身邊有人護著,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麼?就這麼點兒訊息,還要勞動他一代宗師親自去查?”
這一刻,他終是沒再隱去語中的苛責,看向阿烈的視線也越加冷厲:“此事,終究是水宗大謬。而你,亦不曾多方勸誡,亦有過錯。”
如此嚴厲的指責,在他還是少有之事,阿烈立時單膝點地,垂首道:“先生恕罪,是我失於督察,先生息怒。”
莫不離垂下眼眸,打量著手中的布巾,寒聲問道:“是你把訊息透給水宗的?”
阿烈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不是我。秦六去玄都觀的事,是水宗自己打聽來的。”
“他不是在後山靜修麼?為何又跑去前山?”莫不離冷聲問道,麗的眉眼間,難得地多了幾分戾氣。
看起來,水宗意圖對秦素動手之事,讓他極為惱火,連帶著對阿烈也遷怒起來,出言竟是少見的嚴厲。
第716章 身後人
聽了莫不離之語,阿烈的語聲卻依然很平板,說道:“據水宗說,他只是一時性起,想去碑林轉轉,卻見碑林外頭竟守著禁軍,他知道秦六在此,便避去了外頭,不想竟在偏僻小徑偶遇孤身一人的秦六,他這才臨時動了殺機。”
他的話音落地,莫不離的臉上,陡然湧起了一種跡近於暴怒的神情。
但很快地,這種表情便從他的臉上消失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面色已是恢復了淡然。
從容收起布巾,也不去看阿烈,莫不離目注於遠處玄都峰的方向,似在欣賞著薄暮時分遠山的景緻。
天色漸暗,夜的羽翼已然張開,將整片天地包裹了起來。一輪圓月高懸於天際,那朦朧的、微帶暈黃的月華,如一面薄紗,徐徐鋪展於這所安靜的小院。
莫不離抬起頭,看向了那一輪圓月,語氣已然變成了平素的冷潤,漫聲道:“如今正在用人之機,水宗不思為吾分憂,卻偏要現身於人前,且還是打草驚蛇,此舉,大誤。”
他的語聲不含情緒,只是在平和地陳述一個事實,說罷停了一會,復又續道:“有此一事,秦六往後只會更加謹慎,再加上前些時候杜箏又搞出那些動靜,永壽殿那裡,已經快要變成一隻鐵桶了。”
“先生恕罪。”阿烈仍舊半跪於地,叉手說道。
莫不離轉過眼眸,盯著他看了好一會,隨後便疲倦地閉起了眼,揮手道:“罷了,你起來吧。此事你雖有錯,大錯卻在我身上。”
阿烈聞言,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恭聲道:“先生何錯之有,這仍舊是我……”
“好了,不要再說了。”莫不離突兀地打斷了阿烈的話,像是已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阿烈立刻束手站好,再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