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林燁搖頭,眼睛只朝著醉仙樓上邊一挑,漠然道,“實不相瞞,我與薛蟠之間本有芥蒂,且是極重的。有他在的地方,我是不會去的。”
“世子在京中也算是數得著的。聽聞南安王府祖上軍功卓著,一套霍家槍法為太祖皇帝立下了汗馬功勞。世子難道便願意如此渾渾噩噩,每日裡與薛蟠那等人混在一起?以世子的身份,自是不會稀罕什麼蔭妻萌子了。可男子漢大丈夫立身於世,難道便不該有所求有所為?”
霍錦城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林燁做正義凜然狀說了那兩句,也自悔失言了——自己跟霍錦城又沒什麼關係,這說教的毛病,怎麼就犯了?
看著林家的馬車一路回去了,霍錦城苦笑一聲,負著雙手站在街上,一時竟是未動。
“世子爺,小的扶您老人家進去?”小兒顛顛兒地跑出來獻殷勤。
抬頭看了看,霍錦城忽然也覺得挺沒勁,手上一招,早有王府的長隨牽著馬過來。
“回王府。”翻身上馬,竟是沒再理會酒樓上的幾個人。
寶玉被林燁這一通搶白,臉上掛不住,心裡窩著火,在外邊又不敢多待。看看天色,已經漸漸黑了。霍錦城又沒回來,忙也跟著馮紫英等人散了去。
薛蟠如今還住在榮國府的梨香院裡。不過,去年夏日的時候,元春從宮裡傳出話來,讓寶玉並迎春等人都搬到了省親別墅裡去住,就連寶釵李紈賈蘭,也一併挪了進去。
寶玉自是撿了那最為軒敞富貴的一處,元春親自提的院名,就喚作怡紅院。
怡紅院因院中種了芭蕉海棠而得名,這個時節,正是蕉綠棠紅之際,再加上院中休了一處小巧的池子,裡邊也養著些花鴛鴦綠鸂鶒一類的水鳥,竟是熱鬧的很。
見寶玉回來,在芭蕉底下倚榻歇著的晴雯忙放下了手裡的東西,迎上來含笑問道:“怎麼這會子才回來?去了哪裡?”
寶玉怔怔地看著她,但見她一張俏臉眉翠唇紅,鴉青色的頭髮鬆鬆地挽做了墮妝髻,也沒有戴著什麼飾物,只一根紅色的頭繩巧妙地順著髮髻逶迤而上,又在鬢邊插了一朵晚香玉。整個人嬌俏甜美,煞是可人。
要是往日,寶玉必會拉著她說笑幾句。可今日不知怎的,一見了晴雯,腦子裡立時便想起了林燁的話。除了他親爹賈政,還真沒有誰這般沒頭沒臉地說過他。
心裡大感鬱悶,手上一扒拉,也沒理會晴雯,自己進了屋子。
裡頭不獨襲人麝月等都在,便是寶釵和她的丫頭鶯兒,也是赫然在座。幾個或是豐美或是溫柔的姑娘團團圍坐在黃花梨木四腿圓桌旁,桌子上一盞鋥明瓦亮的琉璃燈。
寶玉勉強問了一聲“寶姐姐好”,便坐在了靠窗的長榻上,蹙眉看著外頭。
“這是怎麼了?”襲人摸不著頭腦,忙跟了過去,過去坐在床邊兒輕聲問道,“過半晌出去的時候還好好兒的呢。可是方才在外邊受了什麼氣?”
“唉……”寶玉長嘆一聲,招的寶釵也忍不住過來了。
眼見屋子裡的寶釵和大小丫頭們都關切地瞧著自己,寶玉才算是心裡舒服了些。輕聲將遇見林燁的事兒說了,又是一通長吁短嘆,“先前我看他還好,怎麼如今就是這麼落入俗套呢?”
寶釵忍不住好笑,手裡的圓面兒繡牡丹團扇一點寶玉的肩頭,笑道:“我看他說的也有些道理呢。咱們這樣的人家,子弟固然不需要懸樑刺股螢囊映雪地去搏功名,到底坐吃山空也不好。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有限,恩澤有限,誰家裡又能說是長盛不衰?遠的不說,寶兄弟你只看我們家裡,先父在世時候,是何等光景?如今又是什麼光景?但凡我哥哥能如父親一般能幹,也不至於到今日的地步。”
寶玉張了張嘴欲待反駁,燈光下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