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母親的推測準確無誤,想到妹妹即將離開,想到中意的曲逆侯竟主動求娶了慄公主,想到自己至今還沒個著落,陽信公主不由心頭氣苦;
抿嘴憋半晌,如蚊子嗡嗡般的抱怨:“皇父於……吾姊妹,何其薄矣!然視外姓女侄……何其厚?
話說阿嬌也不小了——楊公主她們幾個就是在阿嬌現在這年紀出閣的。可陳表妹連親都沒定呢!而且,看父皇和太后祖母的意思,必定要多留幾年的。
對隔一層的侄女如此親厚,對親生女兒卻如此淡薄!?這天下,到底有沒有公理?
陽信公主越想越覺得委屈,想她們這些公主哪點兒比不上陳表妹了?是長得不如阿嬌好?還是性子不如阿嬌乖順?又或者才情沒阿嬌高——最後這點是笑話,就嬌嬌表妹那勉勉強強的音樂‘才能’,嚴格論起來都比不上南宮,還不夠方家塞牙縫的。
“不平?”王美人駐足,對隨伺的宮人們揮揮袖子,讓她們退更遠些。
然後,做母親的衝著滿懷怨意的陽信大公主冷笑不止,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陽信,須知……此人世間,從無‘公平’二字。”
比如說她們王家,即便她從小乖巧勤快,什麼活搶著幹;可在孃親臧兒眼中,她連哥哥們的一個小指頭都抵不過——哪怕兩個哥哥又懶又饞,笨得和頭豬沒兩樣。
再比如她的親妹妹王兒姁,明明既沒有她貌美也沒有她聰明,更不及她善情調懂湊趣,且還是靠她這個姐姐推薦才入宮的;可到今天,姊妹倆的地位卻倒置,妹妹偏偏就霸居姐姐之上,生生壓過她一頭!
陽信公主默默瞟母親一眼,攏緊領口,小心地減慢步速好與前者拉開段距離——外人只道王氏姐妹手足情深、共事一夫,堪稱人間佳話。誰又知道生母把對姨母的嫉妒藏得極深,死死壓在心底;恐怕只有在自己面前時,才會偶爾露出一星半點。
這算不算信任?
然而,陽信公主並不高興——姨母盛寵不衰,是大大好事。王夫人待姨甥女,就象皇帝待阿嬌一樣好。
長長地吐兩口氣,王美人胸口的起伏趨於和緩,面部表情也很快恢復正常。
停下等陽信公主走到與自己並肩的位置,王長姁打左袖深處掏出兩個絹包,遞給女兒。兩個小包一般大小,用顏色花紋完全相同的絹帛包著;唯一的差異是綁小包的絲線,一個用的是藍線,另一個用紅線。
微微側過身,擋住後頭宮女寺人們可能的視線,王美人將兩個小絹包塞入陽信的手掌,同時悄聲叮嚀:藥的事情,回玉堂舍後記得知會姨母一聲。用的時候,注意避開玉堂舍的宮人。藍色在前,紅絲線那包在後,千萬別弄反了。
曉得母親的理智又一次戰勝了感情,陽信大公主暗暗鬆口氣,
很自然地接過絹包,仔細檢查絲線是否紮緊後,才放入袖管——外婆親制的臧氏婦科密藥,別說包裝了,連粉末都一模一樣。即使用過多次,若沒有外邊的綁繩,她還真分不清楚哪個是哪個。
象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王美人母女繼續散步。
風吹動樹幹上的沒葉子的枝條,發出難聽的‘喀喀’聲。
大公主打了個哆嗦,鼻腔悶悶的,頭腦發漲;可腳下,卻不敢停。
將不甘和懊悔吞進肚子,陽信想象著弟弟官邸現在該是何等熱鬧景象:‘早知道,還不如去喬遷宴呢!至少,能呆在溫暖的室內不是。’
‘大家會談什麼呢?’
陽信公主偷偷拉緊曲裾外的貂皮外氅:‘一定會聊到劉婓跳湖的事。哎,真看不出,那麼冷的天,那麼冰的水,劉婓竟敢跳下去?!’
★☆★☆★☆★☆ ★☆★☆★☆★☆ ★☆★☆★☆★☆ ★☆★☆★☆★☆
——京都。膠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