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秀聲音帶著顫音,音調高得異乎尋常:“賊匪們自然要明正典刑,可山間婦孺老者,未必有過!”
海蘭察見周遭士兵也停下手愣愣的樣子,眯了眯眼睛道:“窩藏不是過?追隨不是過?同流合汙不是過?”他擺了擺手,不耐煩道:“把知縣大人請下去!”
方仁秀掙開兩邊來扶持計程車兵,在凍實的泥土上“砰砰”有聲地磕著響頭,涕泗交流終於說了實話:“遊擊大人!卑職的兒子自卑職投官到任,就被眾賊劫持入山……卑職僅此一子,膝下再無承嗣之人了!……”他的哭聲似受傷的野獸,颳得人心裡鈍痛。
海蘭察似有一瞬間的動容,轉過頭彷彿在對眾人,又彷彿只對冰兒一人說道:“你道穆老大今日因何而敗?不過是看似兇狠、勇力無窮,實則婦人之仁罷了!……”冰兒思及昨日晚間,穆老大談笑風生裡放走自己,心裡不知何由一酸,回眸望著傅恆,卻也是如海蘭察一般神色沖淡,彷彿登在戲臺看戲似的。
耳邊炮聲又轟然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人是多樣性的。
戰爭無一例外是殘酷的。
☆、千人骨枯贏盛名(修文)
穆老大唯聞耳邊陣陣轟響,此時天色已暗,看不清周圍情況,只有低頭時,山下谷間灼灼一片,哭聲震天,亦不知從何處而起。正怔忡間,鉛彈似乎在頭頂山石間炸開,飛石四濺,隱天蔽日的泥塵撲面而來,嗆得口腔裡都磣了,穆老大站不穩,撲倒在地,順著坡道滾了幾轉,才磕在一塊石頭上,石邊的荊棘抵消了些硬度,然而尖銳的刺扎進面板裸_露的手上,還沒覺出疼痛,就看見鮮血混著泥灰汙跡,染成殷紅色流淌下來。
稍停了停,穆老大試試活動身上關節,所幸並無筋骨受損,勉強也能站起來,左右一看,周圍蠕動的佈滿鮮血的身體,正是追隨自己的弟兄們,呻_吟聲慘不忍聞,有人掙扎著喊:“老大……山下……”便是哭腔。
穆老大用刀撐著身體站直,恰又見海蘭察用軍旗指揮著從側路登上主峰的清軍們順著風向向山下山谷裡射火箭,浸飽了桐油的火箭,“颼颼”有聲,幾十丈的距離也不熄滅,射到山下幹萎的茅草上或柴垛上,“呼呼”騰起半天煙火,照得半山通明,而他的臉,也在火光中忽明忽滅,血跡泥灰混雜著,宛若地獄中剛出來的厲鬼。
有幾個人連滾帶爬集中到他身邊,見他咬著牙,身體劇烈地顫抖,一人戚聲道:“老大,怎麼辦?”另一人則說:“老大,後山崖上沒有守兵,我們從那裡試一試!”
穆老大聲音喑啞低沉,卻連著胸腔都在共鳴:“海蘭察用心太毒!你們從後山走,我拼了這條性命不要,跟他同歸於盡罷!”咬著牙拎起刀,在山石間穿梭。那幾個人倒也沒有獨自逃走的,一律跟緊在穆老大身後。穆老大在軍事上根本就是個半吊子,怎麼和金川血陣裡打滾過的海蘭察相媲?他被海蘭察的用兵慘酷已經激得沒有什麼理智了,只想著拼到死拉倒,只不過主峰四面多懸崖峭壁,他自己上下也十分不便,在山林間隱蔽的小道繞了好一會兒,穆老大帶著的十數個人又出現在海蘭察的面前,此刻海蘭察居高臨下,佔據著絕對有利的位置。
海蘭察自信地對穆老大喊道:“姓穆的,投降吧,你的命是保不住了,橫豎你手下的人還能活幾個。”
穆老大橫下心道:“我不信你!我的弟兄和我拼一拼或許還有點活路;投降,就是給自己找死!”
“隨便你!”海蘭察一副二流子腔調,“那我要不客氣了啊!”
“慢!”傅恆道,“穆老大,朝廷當然不會養虎為患,但也不願血流漂杵。我是當朝大學士、軍機大臣傅恆,給你一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機會。”
“不管你是誰!”穆老大道,“我吃了這碗斷頭飯,清楚得很!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