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祥辭差,沒想到方鑑與錢慎思也與他一起,當著周祁的面,一點面子沒給就一道辭了差事。
他們倆位置坐得久了,宦囊積蓄頗豐,年歲也不小了,都準備回紹興老家買幾畝田地,安享晚年。而英祥在書啟師爺的位置上,除了脩金,其實也有幾文例規銀子可拿,只要不犯他心中的信條,不損人利己的,他倒也不是那種拘泥固執的人,因而這一年家裡頗有些積蓄,房子也換了大的,傢什也更新了不少,廚下還請了人幫傭。因而當得知兩位師爺要回紹興老家歸田了,他有些不捨的情分,便做了東,給他們踐行。
踐行還選在他們初識的福稷閣,特特地問了要不要寫局票叫幾個姑娘來陪酒,兩位師爺都笑著擺擺手說:“一把年紀了,不好這一口。”英祥其實也不太喜歡這些喝花酒逢場作戲的習俗,正好三個人清淨,要了好些精緻小菜和當地特產的陳年黃酒,自斟自飲,反而很自在。
錢慎思陶陶然飲盡了一小杯黃酒,咂咂嘴道:“還是不如我們家鄉的女兒紅甘醇。”
方鑑笑道:“故園之思罷了!”
錢慎思道:“故園之思多好!比伺候這位縣太爺舒服多了!”眾人會意,都是一笑,也不多言,舉杯又盡了一杯。
方鑑道:“我這些年也算是閱人無數了,若論心腸,倒是前面的邵縣令好,可惜宦場不順,還是人太老實的緣故。但現在這位,又太不老實了,他以為他後臺鐵硬,其實我早知道他亦不過是用錢鋪路罷了!”轉臉對英祥道:“你也不用怕他和盧寶潤。周祁愚蠢且貪婪,真敢動你,你叫家裡人來找我,我手裡有的是他的把柄,管叫他服服帖帖的!而盧寶潤,他有他們家老太爺壓著,老太爺雖然上頭有人,但畢竟不能不顧名聲。倒是你這麼好的文采,讀書又透,求個功名在身上,以後即便見到縣太爺們,也不用下跪問安,算是有了個縉紳的身份。”
英祥遲疑道:“我外鄉來的,到現在戶籍上標的還是暫住,去哪裡弄祖宗三代的身份來應考?”
錢慎思笑道:“你和邵大令一樣老實!這年頭,只要有錢,什麼事情辦不了?何況他現在已經是州同知,雖然沒有實權,但好在人品不錯,從不得罪人,幫個故友辦個入籍,再冒個身份應考,不過知會一聲,打個招呼,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其實到了場中,反而做不了假,所以一般人都蹭蹬在上頭呢。你要是有那個天分,不妨一直考下去,將來不定誰是誰的上司,誰該參拜誰呢!”
一直往上考,英祥是想也不敢想的,真考到殿試,他還去面見乾隆,聽候傳臚不成?不過弄個生員的身份在身上,確實多了很多便利。他這段日子常常幫縣令擬定生員們年考卷子,八股文沒有做過也見過不少了,其實說穿了也不是多難的東西,練個幾篇熟熟手估計也能考個八_九不離十。
方鑑見他沉吟不語,便又與錢慎思說幾句閒話,英祥平素見他們倆總是淡淡的,這時才知道他們是不露聲色的知己好友,一和氣一嚴厲,一紅臉一黑臉,在蘭溪這些年,不光胥吏們不敢稍有欺凌的意思,連幾任知縣都不得不恭恭敬敬的。這也是之所以周祁一開始飛揚跋扈,他們就齊心辭差的原因。英祥也有些好奇,覺得不會就簡單辭差那麼便宜,不過開不出口來問人家的秘辛,倒是錢慎思,彷彿看出了英祥的心思一般,先舉杯和他碰了碰,才笑眯眯說道:“希麟,我們這一年冷眼瞧你,確實是個端方的君子,且不會端方得執拗無能。所以,雖然相交淡如清水般,我們心裡還是把你當自己人看待的。”方鑑亦是含笑點點頭。
英祥心裡不由有些感動,舉杯道:“我一個後生小子,一路從下民走上來,多虧兩位先生提攜!今日薄酒,不成敬意啊!”
錢慎思笑道:“忘年交也是難得的!希麟小友,我們反正要走了,也不怕你知道,咱們這位周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