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見過多少遍,從最初的憤怒、詰問,到後來的悲哀、無助,最後到現在的麻木、視若無睹——她只能強迫自己做這樣的轉變,如果她不想發瘋或自盡的話。
朱皇后向宗望及眾將遙遙斂袖行禮,低垂著眼簾,漠然道:“諸位大金的貴人如此開心,何事讓我這亡國婦人來掃興呢?”
宗望將懷中的邢妃(趙構正妻)推開,用精美的玉瓷杯盛了滿滿一杯汴京樊樓的名酒“第一江山”,大口飲下。其實宗望對這酒精度數不高的所謂美酒,並不是太喜歡。他之所以要喝這酒,只是因為這酒名大氣,很切合他這一次南略的壯舉。
宗望用油膩的衣袖將沾到腮邊濃須上的酒漬抹掉,用低沉的嗓音道:“前方就是幽雲十六州中的易州,你們宋國想了上百年,幾乎想瘋了的地方。而那條河就是易水,再有半個時辰,就要過易水了,一過此河,皇后就算是真正離開宋土了。何不輕唱一曲,以辭故國?”
朱皇后與朱慎妃聞言,渾身一震,驀然回首南顧,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不一會,高坡上回蕩著一聲聲如杜鵑啼血的悲歌:“昔居天上兮,珠宮玉闕,今居草莽兮,青衫淚溼。屈身辱志兮恨難雪,歸泉下兮愁絕……”
這哀婉悽切的歌聲遠遠傳開,盪漾在一群衣衫襤褸的俘虜頭頂上空。…;
人群中,阿吉還是一如狄烈初見時的那般瘦小骯髒,唯一與那時不同的是,那一雙因臉龐瘦小而顯得更大的眼睛,卻是靈動有神。
阿吉出神地聽著遠方傳來的隱隱歌聲,抬肘碰了碰身邊劉家兄弟中的劉二:“劉二叔,這曲兒真好聽,不知怎麼的,聽得心裡堵得慌,就是不知道唱的是啥意思。你知道不?”
劉二無精打彩地哼哼道:“你這小崽子,還有心情聽曲兒,咱們又要被趕過一條河去了。唉!越走越遠,這路可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這時身後傳來一把和熙的男音:“這是一名宮中女子悲嘆自己淪落夷狄之手的哀怨之曲。嗯,大概她也是知道了,一過此河,便是永離故國。從此漂零異鄉,唯有魂夢可歸了吧。”
劉二聽得嘴巴慢慢張大,吃吃道:“這……這位先生,您老是說……過了這條河,就……就不是咱宋國的地啦?”
說話的是一名年約三旬的白麵儒士,方面長髯,鳳目直鼻,目光清明,神情沉靜。他穿著一身普通俘虜所沒有的青色長衫,雖然也是多處破損,卻仍難掩其身上那股凜然之氣。
白麵儒士長嘆點頭。
縮在一旁一直悶不吭聲的劉大聞言聳然一驚,愕然抬頭定定地看著白麵儒士,突然一下衝過來抓住白麵儒士的衣袖:“你說什麼?前面就不再是大宋的地啦……”
“混蛋!竟敢對大人無禮。”斜刺裡倏地閃出一條人影,一把揪住劉大的後衣領,抖手將其扔了出去。
白麵儒士急忙揮袖攔住:“張立,不可莽撞。這位鄉親也只是過於激動而已,非是有意唐突本縣。”
那人這才停手,回身向白麵儒士行了一禮,退到一旁。卻見那名小匠人不住地打量自己,那人皺眉道:“怎麼,張某打了你的阿父啦?”
阿吉搖頭:“他不是俺阿父。我看……你一定很擅長射箭,對不?”
那人小吃了一驚:“你如何得知?”
阿吉得意一笑:“俺有個叔叔,是在弓弩院裡制弓的匠人。每制好一張弓,他總要試射一番。他左手的拇、食二指上結著厚厚的繭子——就如你手上的繭子一般。”
那人臉上微現笑意:“倒是個細心的小傢伙。”便不再說話。
而此時劉家兄弟已是呼天搶地:“天哪!咱們回不去了哇!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離開枉人山吶……”
聽到劉家兄弟提到枉人山,阿吉的小臉也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