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俱有情有義,有恩有德,人生至此,復有何憾?”
竹垞道:
“我倒覺得皇上痴情可憐。”
“玉格格可愛,可敬!尤其能仗義之外,極力迴護。容若,你雖不幸,遭此巨創,想想這番迴護之情,真當振作,方不負玉格格一番苦心。”
蓀友也不禁讚歎。
“容若可憐,另一人才更可憐!”
西溟道。竹垞問:
“誰?”
“寒羽!喪明之痛,誰能慰藉?”
在座,除了容若,全與佩蓉之父是故交。而容若,雖未見過,論親戚,是寒羽內侄,論情誼,寒羽又是佩蓉生身之父,感受更自不同,不由相與嗟嘆。
“江南三布衣”聯袂南返後一天,顧梁汾正獨坐借寓的千佛寺廂房中讀書,書僮忽報:
“大爺,有客人來。”
他抬起頭來,只見一貴家管事模樣的人,向前請安。並呈上一封信,左下角花押,是“成容若”三字。
梁汾微垞,開啟信,只見是一闋'金縷曲',題為“題側帽投壺圖贈梁汾”:
德也狂生耳,偶然間,緇塵京國,鳥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通道竟逢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
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重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然諾重,君須記!
顧梁汾為這位相識永久,卻一見如故,熱誠率真的滿洲公子,深深感動了;他“相識恨晚”,並非泛泛酬應語,他是真心結納,而且,初識就從知己相許的!
只是,他低聲念:
“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
何以出此不祥之語?沉吟一下,他笑向來人:
“管家且稍坐,待我回封信,請管家帶回去,回覆貴上。”
鋪紙拈毫,他略一微吟,步韻和了一闋'金縷曲':
且住為佳耳,任相猜,馳函紫閣,曳裾朱第,不是世人皆欲殺,爭顯憐才真意?容易得一人知己,慚愧王孫圖報薄,只千金當灑平生淚,曾不值,一杯水。
歌殘擊築心逾醉,憶當年,侯生垂老,始逢無忌。親在許身猶未得,俠烈今生已。但結托來生休悔,俄頃重投膠在漆,似舊曾相識屠沽裡,名預籍,石函記。
想到自己一生,雖早名動公卿,也曾入仕途,卻一直招人妒嫉猜疑,不能施展抱負。如今,卻有這樣一位以平原君自期的貴胄公子,煩心結納,梁汾不由深覺溫暖,因此,他也以信陵相許,珍惜著這一份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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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君此夜須沉醉(4)
有了梁汾,加上陸續相識的梁藥亭、陳其年、馬雲翎幾位失意仕途的漢人朋友,時相往還,也沖淡了不少西溟他們南歸後的寂寞。
十二月,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他獨自在家,想起了梁汾;已有多日不見了,也不知近日情味如何?一念既起,便抑不住渴念,這樣的天氣,既不便折簡相召,就移樽就教吧。
袖了一闋新詞,這是十二月十二日,他生日自壽的'瑞鶴仙',起句,他用了梁汾丙午生日自壽的'金縷曲'中首句:“馬齒加長矣”,正可帶給梁汾看。
見到容若來訪,梁汾喜出望外,他也正為這大雪天,困守室中,正自無聊呢。
容若抖落貂裘上的雪花,笑著向迎出來的梁汾道:
“好大雪!在家無聊,特來與你賞雪閒話!”
梁汾在火盆中加了炭,笑道:
“我也正覺無聊,以詞代信,給在寧古塔的漢槎,寫了兩闋'金縷曲',才放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