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算客,不把我拘束死了!”
說得佩蓉笑了:
“話,雖有這麼一說,到底禮不可廢。瞧,容哥哥來了半日,翠筠也進來好一會兒了,連杯茶也沒有,說出去,就顯著不知禮了。”
話未說完,拂雲正端著茶盤出來,道:
“倒不是有意慢客;見姑娘還有些喘嗽,燉了銀耳,還有新蓮子,只差一點火候,就想著,不如稍候,吃個新鮮吧。”
果然,見三個蓋碗旁,放著銀匙,翠筠忙笑:
“連我也算客,可真亂了譜了。倒真託太太的福,趕來傳話,倒嚐了鮮。”
容若笑:
“這可比茶好吃,難為拂雲用心。連我,今年也還第一次吃新蓮子呢!”
“這是第一批的,往後有得吃呢。”
佩蓉先讓了客,才端起蓋碗。緩緩道:
“往年,總陪著爹孃到西湖去看荷花,到無錫吃船菜,如今,爹爹一個人,不知還有沒有這樣雅興……”
說著,滴下淚來。容若慌了,不知如何勸解,半晌,才說:
“姑父人緣好,那些江南名士,總會想辦法為他排遣的,妹妹不要傷心,保重身子才是!”
拂雲遞上絹子,道:
“姑娘,臨行的時候,老爺特別關照來著,姑娘是個多愁易感的性情,怕不免思念家鄉、惦念老爺傷心,再三囑咐要好生勸解。老爺說,姑娘高興,他才高興。若知道姑娘傷心,不是更放心不下了?姑娘身子還沒大好,又累了這半日,這一傷心,怕又添出病來,可怎麼好呢?”
佩蓉拭了淚,強笑:
“不過一時想著老爺,心中掛念,倒被你說得多嚴重。”
容若放了心,道:
“妹妹成天在屋裡,也怪悶的。什剎海雖沒無錫的船菜,荷花是有的,妹妹若喜歡,哪天,僱了船,陪妹妹看荷花去吧!”
“哎,出了後園子,不就是什剎海了?姑娘愛看荷花,站在園裡閣樓上就看見了,大爺怎麼捨近求遠呢?”
翠筠笑道。容若道:
“這你就不懂了,賞荷花,就得在船上,或水亭子上,才有趣呢。老遠望著,不過是綠葉紅花,看不出韻致來。比方說吧,看個美人,離著十丈,豐貌神韻,就看不出了。只見個人影兒,衣裳顏色,還算看美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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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蓮剛倩藕絲縈(6)
說著,吟起姜白石的詞來:
“鬧紅一舸,記來時嘗與,鴛鴦為侶,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風裳無數,翠葉吹涼,玉容銷酒,更酒菰蒲雨,嫣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冷香飛上詩句’,這等句子,不知他何處想來!”
佩蓉道:
“我倒喜歡下片‘只恐舞衣寒易落’,悽而不傷,又美列極致。”
容若點頭道:
“確是如此,只是未免讓人興無常之感。”
“人生本來無常麼,月易虧,花易落,大凡美的、好的、高的、潔的,這幾塵總留他不住。”
容若聽了,心中愀然,口中卻說:
“這是妹妹太易感了,倒像歷盡了人世滄桑似的,月虧了,一月後不又圓了?花落了,明年不又開了?若不善自排遣些,可怎麼往下過呢?”
翠筠見二人談著、談著,竟漸憂苦不祥,忙打岔:
“罷了,荷花可正盛呢,怎麼講起花落來了?姑娘可乏了,粥怕也涼了,我們那邊,飯也該送到了,大爺回去用飯吧?”
容若望望佩蓉,似有好多話說,又礙著翠筠在側,只得告辭:
“可不是該回去用飯了?妹妹乏了,早些歇息,我明兒再來。”
佩蓉送到迴廊。抬頭見早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