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的土屋,這令他非常欣慰。說不定山外戰事已停,所謂抓壯丁已經成為了他們一家一個曾經有過的可怕夢魘,加之今天早上他又獵到了一隻壯碩的岩羊,所以今晚他的心情格外的愉快。
但就在這時,土屋破木門震天動地地響了起來。老獵人一個激靈跳起來,迅速將兒子塞進了地洞,等他剛將一個裝有青稞的科什加皮袋移到洞口,隨著一股撲鼻的塵土味,木門成了碎片。“日奶奶尕娃耳朵聾了還是眼睛瞎了,咋不開門?”幾個當兵的提著槍闖進土屋厲聲喝道。
“人老了……手腳不靈便……”老兩口囁嚅著解釋。
“真是三句好話不如兩馬棍。”一個當兵的掄起槍托,順著老獵人的屁股狠揍了一下,將他揍了個趔趄。
“吆嗬,這狗日子一家日子還過得綿軟的很呢,”其中一人發現了火盆上冒著香氣的岩羊肉,“老子們在前線賣命,一年見不得一點葷腥,這狗日子們還大塊吃肉,過的是神仙的日子啊!”
“老東西,也不請我們吃肉?”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回頭問。
“坐坐,炕上坐,老婆子,趕緊給老爺們倒茶啊!”
這幾個當兵的也毫不客氣,反客為主地坐到炕上,也不謙讓,抓起羊肉狼吞虎嚥。吃飽了喝足了,用芨芨棍剔著牙問:“老爺子,你兒子呢?”也許肉吃得舒服,稱呼也變了,口氣也緩和了。
“到青陽溝那兒打獵去了,去了十多天了不見回來,也不知道是是死是活……”,他想這些人也許不知道他家的底細,便扯了謊說。為了證明他說的是事實,便長嘆一聲,雙手捂住臉蹲到牆根裡去了。老伴心領神會,也嚶嚶地哭了起來。
“媽的,你騙誰啊?你兒子不在家,老子幾個黑天半夜跑到你家來鬧球啊?吃飽了來消食?”說著跳下炕,翻箱倒櫃地搜尋。
“嘿嘿,真是怪了,這小子明明今天在家,怎麼就不在了呢?”他們面面相覷,“這土屋就這麼屁大點地方,難道是土行孫,鑽到地下去了不成?”
“說,老東西!你把兒子藏哪兒了?”一個當兵的揪住老獵人的衣領喝道。
“老爺,不騙你,我兒子真到青陽溝打獵去了!”
“老東西你可別騙我們啊,要是搜出來,狗日子看我們不剝了你的皮!”說著提了槍,到外邊去搜尋去了。他們在屋前屋後搜了個遍一無所獲,於是問那當官模樣的:“長官,咋辦?這娃兒不在,我們回去咋交差?”
“嘿嘿嘿……”那軍官眼睛骨碌碌轉了轉,問老獵人:“你一直在這地方打獵?”
“是。”老獵人不知就裡,老老實實回答。
“那麼,槍是打得不錯了?”他瞅著土屋牆上掛著的土銃槍問。
“也不咋樣……”
“就是他了!我說,弟兄們,說不定這老東西槍法好,戰場上比他兒子還頂用,”他對手下說。
幾個當兵的發一聲喊,三下五除二,就將老獵人捆成了一個毛*。
老伴死死抱住軍官的腿苦苦哀求:“大老爺,求求你放過他!他老了,腿腳也有毛病,他打不了仗啊……”
“你不交出兒子,我們回去咋交差?”軍官掙扎著說。
一個當兵的掄起槍托,三下五除二將她打翻在地上:“三句好話不如兩馬棍,與她費那口舌做球?”
老伴望著老頭子一行消失在夜色中,一堆泥似地癱在了地上。
甄二爺是第二天早晨才被母親放出地洞的,才知道了父親被抓走的訊息的。他跳起來,抓了土銃槍就去追,可惜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父親早被連夜編進隊伍,開拔到遙遠的西安、蘭州的戰場上去了。
他像一頭髮瘋的小公牛,在草原、原野上尋覓、嚎哭,整日整夜地守在父親常常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