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先生的小書取了這個名字,見出他的眼光和品味。
人和書,大而言之就是世界。世界上哪一樁事離開了人?又哪一樁事離得了書?我是說世界是人所知的一切。知者是人,自然離不了人;有知必錄,便也離不開書。小而言之,人和書就是歷史,人和書造成了歷史;再小而言之就是傳記,就是王先生這本書敘述和評論的。傳記有大幅,有小品,有工筆,有漫畫。這本書是小品,是漫畫。雖然是大大的圈兒裡一個小小的圈兒,可是不含糊是在大圈兒裡,所敘的雖小,所見的卻大。
這本書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傳記,第三部分也是片段的傳記,第二部分評介的著作還是傳記。王先生有意〃引起讀者研讀傳記的興趣〃,自序裡說得明白。撰錄近代和現代名人軼事,所謂筆記小說,傳統很長。這個傳統移植到報紙上,也已多年。可見一般人原是喜歡這種小品的。但是〃五四〃以來,〃現在〃遮掩了〃過去〃,一般青年人減少了歷史的興味,對於這類小品不免冷淡了些。他們可還喜歡簡短零星的文壇訊息等等,足見到底不能離開人和書。
自序裡希望讀者〃對於偉大人物,由景慕而進於效法,人人以亞賢自許,猛勇精進〃。這是一個宏願。近來在《美國文摘》裡見到一文,敘述一位作家叫小亞吉爾的,如何因《襤褸的狄克》一部書而成名,如何專寫貧兒努力致富的故事,風行全國,鼓舞人心。他寫的是〃工作和勝利,上進和前進的故事〃,在美國文學中創一新派。他的時代雖然在一九二九以前就過去了,但是許多自己造就的人都還紀念著他的書的深廣的影響。可見文學的確有促進人生的力量。王先生的宏願是可以達成的,有志者大家自勉好了。成都詩
據說成都是中國第四大城。城太大了,要指出它的特色倒不易。說是有些像北平,不錯,有些個。既像北平,似乎就不成其為特色了?然而不然,妙處在像而不像。我記得一首小詩,多少能夠抓住這一點兒,也就多少能夠抓住這座大城。
這是易君左先生的詩,題目好像就是〃成都〃兩個字。詩道:
細雨成都路,微塵護落花。據門撐古木,繞屋噪棲鴉。入暮旋收市,凌晨即品茶。承平風味足,楚客獨興嗟。
住過成都的人該能夠領略這首詩的妙處。它抓住了成都的閒味。北平也閒得可以的,但成都的閒是成都的閒,像而不像,非細辨不知。
〃繞屋噪棲鴉〃,自然是那些〃據門撐〃著的〃古木〃上棲鴉在噪著。這正是〃入暮〃的聲音和顏色。但是吵著的東南城有時也許聽不見,西北城人少些,尤其住宅區的少城,白晝也靜悄悄的,該聽得清楚那悲涼的叫喚罷。
成都春天常有毛毛雨,而成都花多,愛花的人家也多,毛毛雨的春天倒正是養花天氣。那時節真所謂〃天街小雨潤如酥〃,路相當好,有點泥滑滑,卻不至於〃行不得也哥哥〃。緩緩的走著,呼吸著新鮮而潤澤的空氣,叫人閒到心裡,骨頭裡。若是在庭園中踱著,時而看見一些落花,靜靜的飄在微塵裡,貼在軟地上,那更閒得沒有影兒。
成都舊宅於門前常栽得有一株泡洞樹或黃桷樹,粗而且大,往往叫人只見樹,不見屋,更不見門洞兒。說是〃撐〃,一點兒不冤枉,這些樹戇粗偃蹇,老氣橫秋,北平是見不著的。可是這些樹都上了年紀,也只閒閒的〃據〃著〃撐〃著而已。
成都收市真早。前幾年初到,真搞不慣;晚八點回家,街上鋪子便劈劈拍拍一片上門聲,暗暗淡淡的,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