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候到現在,算上半路出家的,我們城一共有幾個獵人?一個獵人一輩子能打幾隻野兔?你算算看,死在獵槍底下的兔子一共才幾頭啊,那麼我問你,野兔呢?”
安瑞秋的手指哆嗦了一下:他不知道野兔哪兒去了,他甚至不記得自己長大以後見過野兔。
“這……”
“再說大傢伙。這30年來,不說我們城,就是全省,獵人打死的野狼也不超過10頭,可現在除了動物園,哪裡也看不到狼了,你是記者,文化人,你倒講講看,到底是我們獵人禍害動物,還是別的什麼?”
“那……”
“再扯遠一點。我們這裡往早了數,不曉得多少代,都有好多獵戶,他們打黃羊、打野兔、打老虎狗熊,靠這個混口飯吃,可不管他們怎麼打,打多久,也沒把這四周山裡的飛禽走獸打絕;現今這塊只剩我一個獵人,不怕你笑話,這10年來我就沒打到過比野狗更大的東西,你倒講講看,那些一代代獵戶打也打不完的飛禽走獸,到底都跑哪塊去了?”
安瑞秋的手腕一顫,一大杯涼白開猛地晃了晃,險些潑在錄音筆上。他慌忙定了定神,半晌,才訕訕道:
“那……你就不想改?就想當一輩子屠殺動物的獵人?”
“當然不是。”老威露出一絲如釋重負般的笑意:“我不但想改,而且已經在改了。”
安瑞秋一驚,還待再問些什麼,老威已拎著菜口袋徑自奔廚房去了。
“……他說‘已經在改’,是不是……”
離老威家兩條街的路邊,七座越野裡,小陳老朱頭湊著頭,吃力地辨析著耳機裡傳來的每一聲嘈雜。
二黃沒有來,他得到準信兒,自己也要被精簡,所以忙著跑飯碗去了。
老朱顧不得理會小陳的詢問,拼命豎起耳朵,想從耳機裡聽到儘可能多的訊息。
耳機忽地發出一陣嘯叫,旋即陷入一片死寂。
“糟了,那記者出門了!”
小陳驚呼著。老朱恨恨地用力一拍方向盤:
“這該死的傢伙!”
小陳茫然地望著他的頭兒,撲入眼簾的,是滿臉憤憤的神色。
小陳不明白,頭兒適才這句,罵的究竟是記者,還是那個讓他們連覺也睡不囫圇的老威。
………【(六)】………
因為記者安瑞秋的騷擾,直到小棋細碎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老威的菜也沒洗完。
他沾著冷水的十指在身前惶恐地擦著花圍裙,靜待小棋如期而至的咆哮。
門開了,小棋面色一如既往的疲憊,眼角卻掛著意外的微笑和溫柔:
“飯還沒做?正好,我們出去吃,折耳根、口水雞、鹽煎肉,怎麼樣?”
折耳根、口水雞、鹽煎肉,都是老威最喜歡吃的,小棋不喜歡這些,她有點怕辣。
不過今天她吃得眉開眼笑,津津有味;反倒是老威滿腹心事的樣子,一雙筷子舉起又放下。
“快吃啊,怎麼不吃——哦,怪我怪我,老闆,拿兩瓶啤酒來,要冰的!”
啤酒瓶冰冷,瓶壁上凝滿了水珠。老威緊攥著酒瓶,彷彿要用手掌把啤酒捂熱似的。
小棋也不吃了,迷著那雙丹鳳眼,幽幽地看著老威,半晌,拿起另一個酒瓶,給自己滿斟一杯,三口兩口喝乾。
一杯啤酒下肚,她原本有些憔悴的臉頰上,泛起兩朵嫵媚的暈紅:
老威痴痴地望著她,他有很久沒這樣望著她了。
小棋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頭慢慢低下,卻很快又抬起,雙手一翻,變戲法般捧出個大花紙袋來:
“猜猜看,我送你什麼?”
是全套防雨防刮迷彩服,確切地說是兩套,一套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