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喜功,非但不聽,還自個兒假意跟窩闊投誠,想要摸清敵方勢力。”
“因這事太過危險,楓兒不想將小遇捲入其中,便沒有與她說實情。可那個時候,小遇雖是曉得楓兒叛變了,也沒有怪他,而是一個人抱著楓兒送她琴,跑去戰場去找楓兒。她說她還想竭盡全力勸勸楓兒,或者,只是再見見楓兒,可是那場戰爭後……”
我知道。那是昔日北荒一戰,最後一場戰役。副將軍景楓叛變投誠窩闊後,臨時再帶著數千名將士加入瑛朝大軍,我方勢力大振,與敵軍決一死戰。是時屍橫遍野,幾乎無一人生還。
我抿了抿乾澀唇,啞著聲音道:“也難怪臨簡會這麼愧疚。”
景霞咬了咬唇,忽地抬頭看著我,目色灼灼:“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曉得戰爭局勢千變萬化,結果這樣慘烈,決不是一個人責任。可楓兒這些年卻一直自責,不瞞你說,他將我們安頓好後,便一個人去了江南澐州一帶,今次帶著你回來,還是這麼多年他第一次回家。他不是不願回,而是不敢回。”
“原來楓兒脾氣不好,做事衝動,我老說他老罵他。可現在……現在我這個做家姊,見著他這副樣子,什麼都積在心裡,又覺得從前那個弟弟,像是不在了一般。”
“我現在想想,其實楓兒也就是脾氣大了些,做事衝動些,心底還是善良,又很有擔當。我從前老說他,真是我不好。可我現在想要讓著他,又不知從前弟弟上哪兒去了……”
話近末,景霞垂了淚。
我瞧著窗外打下雨水,心底也一片蒼涼,也不知靜了多久,我說:“你弟弟還在,他現在面上雖平和冷靜許多,心裡雖也苦著,可他總也有忍不住時候。”我笑了笑,轉頭看著景霞道:“他跟我發過兩次脾氣了。一次是在永京時候,他沒給我好臉色,一次是今天傍晚,他吼我來著。”
一滴淚徑直從景霞眼眶裡滑落,而她卻抬手撫了撫我眼角,笑道:“傻丫頭,他跟你發脾氣,你還開心。”語罷,她又嘆了一聲,端起燭火道:“其實我與你說這許多,不過希望你能知道他心裡苦楚,多心疼他一些,畢竟往後,陪在他身邊人是你。”
“還有,關於小遇……”景霞忽地抬頭朝我一笑,“小眉兒不如就將小遇跟楓兒事,當作是自己與臨簡回憶。這麼裝在心裡,也會好受一些。”
我想我終是無法將他人記憶化作自己。
我睡下時在想,天下男兒,多是想做英雄,要保家衛。可昔日景楓將軍,見過烽火滿天,見過戰爭慘烈後,如今求得片刻安寧也難。
離開永京前,莫子謙在墀臺上與我說他宏偉壯志。青天豔陽,風聲蕭疏,子謙真真像個頂天立地戰無不勝好將軍,而他口裡景楓,亦是那般閃著耀彩。
可時至今日,白雲蒼狗。再念及莫子謙,那便是鴻鵠安知雲雀之志了。
我便是隻不思進取,不愛攀登雲雀,思來想去只琢磨著心裡那點小九九,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失蹤一回,失憶兩回,欺君三年,也活得甚好甚有風情。估摸著往後穆臨簡與我一起,我尚可將自己運氣分他一些,兩人安居樂業。如此一來,我沈眉也可學著別家小姑娘,無事就傷春秋,嘆華年,嘖嘖嘖,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
於是乎,今日這麼前塵舊事故人攪和著一番跌宕起伏後,我入睡時哼了倆小調,心情竟是雀躍。再思及穆臨簡一句“我愛你”,只賺不賠,甚好。
因夜裡下了一場雨,第二日陽光極濃烈。我在房裡收拾洗漱完畢,將將敞開門便呆住了。
倒黴園子圓墩墩地跪在地上,面色凝重。他手持一個托盤,上面擱著兩碗粥,兩雙筷子,幾碟小菜。見了我,園子哭喊一聲:“小嬸——”
我瞧瞧他,又瞧瞧他手裡托盤,疑惑道:“你要跟我一起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