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沒有落下的乾果掛在樹枝上,或者埋在土裡。沿著雪上的足跡,可以輕而易舉地捕捉到野兔、山羊、野豬、驢子、黃牛、野雞等等禽獸,溫飽不成問題。
而鳴條之戰敗後,三兄弟及數千部眾雖然僥倖活了下來,並遷徙到遠離中原的荒蠻之地生存——這意味著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從新再來,其難度可想而知,絕不亞於大禹治水,湯奪國——但這不是最為主要的,生存的艱難可以慢慢磨練,但人心不齊,自己這個王威信不高,甚至隨時有被牴觸和被衝撞的危險——這才是最可怕和最無奈的——令不行,禁不止,何以為王?王無大威信,何能服眾?眾不服,便會群龍無首,政令梗阻,諸事不暢,此乃為一國一部之最大硬傷。
6
此又許多年後,淳維驀然發現——自己這些擔憂、面對的那些困難和可能的反對,它們最大的敵人不是烏蘭,也不是淳木,更不是獨立大將軍扎布阿拉和巫師阿木龍,而是他自己。他清晰記得,埋葬了父親的第一個夜晚,他差人將父親的女人,前大夏皇后妺喜叫到了自己帳篷中。那時候,正是暮春,營帳內外,不知名的蛾子圍著火焰飛舞,即使葬火海,也義無反顧,層層不窮。
妺喜進帳,走到淳維面前,施禮道:“妺喜見過大王!”妺喜的這句話出乎淳維意料,妺喜乃是大夏皇后,淳維父親姒履癸的女人,按照舊俗,妺喜進帳之後,應當是淳維先行施禮,並稱妺喜為“皇后”或者“小母”,若是再不敬一些,淳維當叫妺喜為“前皇后。”,也可直呼其名,而妺喜自行略掉了前面的自稱或者稱謂,淳維覺得,妺喜這樣說,似乎經過深思熟慮和反覆推敲的。
葬禮之上,淳維依照阿木龍事先所囑,頌揚父親生前功德之後,便頒佈妻妻詔令。妺喜也在其中,眾人以沉默方式表示懷疑和反對,妺喜一言未發,但在內心,也覺得此舉有悖常理,不合人情。後來聽了淳維及阿木龍的言語,也覺得淳維妻妻之詔令乃是無奈之舉,不符合人情,但卻符合大夏當前處境和長遠利益。
回到帳篷,夜幕降臨之時,妺喜隱隱覺得,今晚似乎有事發生。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只是覺得心像鹿撞,血流加快,臉龐發燒,手指微顫。這樣的感覺——好久沒有過了,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愛情,一場久違了的激情邂逅。妺喜正在冥想之間,忽有奴隸進來報稱:“大王有請。”聽到這四個字,妺喜渾身一震,腦海中亮起一串電光石火。這時候,她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有這樣的感覺了。
妺喜聲音猶如鳥啼,依舊婉轉動人。淳維承認,在此荒寒之地,這是他聽到的最好聽,最入心扉的聲音。看到妺喜的剎那,淳維心頭一顫,雖然是近四十的年紀了,仍舊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慌張感,臉龐騰的一下紅了起來,像是火苗的根部,或者還沒有燃盡的木柴。淳維不由自主站起身來,看著妺喜美麗的臉龐,口舌僵硬,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支吾了一會兒,淳維嘴唇顫抖著說:“皇后……小母……妺……。”妺喜見淳維慌張的樣子,噗嗤一笑——這一笑,是鳴條之戰後的第一次,也是在假陰山的第一次,而在淳維的生命當中,這是一次無以倫比、時常在他內心迴響的美麗笑聲。陪侍妺喜的女奴們見狀,紛紛轉身出帳,把妺喜和淳維兩個人留在大帳之內。
妺喜坐下,淳維也盤膝坐了下來。二人好久無話,只有火把上的飛蛾不停飛舞,不停投火,不停成為灰燼。帳外人聲、馬聲漸漸消歇,牛羊的倒嚼聲中夾雜著遠山的虎吼狼嚎,還有棕熊和雪豹捕獵的雜亂聲。而那時候,淳維對此充耳不聞,耳畔只有妺喜的呼吸在川流不息,還有自己如鼓的心跳和不住奔湧激盪的鮮血。
兩個人就那樣坐著,淳維低著腦袋,像一個害羞的大孩子。妺喜則顯得異常大方和鎮靜。看著淳維的樣子,妺喜知道,淳維的心思和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