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把他逗笑後,危險隨之消除。但這次卻沒起什麼作用,他聽了,仍餘怒未息,繼續衝著我吼道:“小兔崽子,我問你,相互操傢伙幹仗,誰先動的手?紅軍五次反圍剿,為什麼?你記清楚,是因為蔣該死起了歹心,要把我們消滅掉!毛主席說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正義的反抗,是必須的,懂嗎?”
“可是,從政府角度出發,只要誰威脅到它的統治,消滅誰都是應該的。怎麼說人家都是合法的國民政府,而你們是要推翻它統治權的反政府武裝。”見此招不管用,我趕緊用換位思考方式去提醒他,以期他不要對我下毒手,“您換個角度看,現在政權在你們手上,要是有人也像你們當年一樣,拉起一支龐大的反政府武裝,佔山為王,與現政府對抗,你是帶著部隊去整死他呢,還是帶著部隊跑到河裡去打魚打王八?”
我不求以己之心度老傢伙之腹,但我以為他多少總會想一想。不料,我的話音剛落,他就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地一擱,衝我吼道:“簡直是反革命言論!混賬東西!滾過來!”
眼看就要在劫難逃,我悄悄用手拉開椅子,準備逃跑——孔子先生說過,“小杖則受,大杖則走,非不孝也”,看我爸的那張臭臉,實在不像是準備讓我受“小杖”的樣子,我當然就得“走”了。
可就在我準備起身逃跑之際,我的目光突然掃到了一個人。見了此人,我心裡一下子亮堂起來:剛才光顧著心慌意亂地想做喪家犬了,居然忘了他!只要把他抬出來,災難何愁不能消解!
於是,我又氣定神閒地坐正了身子。
確切地說,我所看到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張掛在牆上的畫。這張人物畫,是我家裡所有人物畫中最大的一張,自打我記事起,它就一直掛在客廳的正中央,並且年年更新,年年顯得神采奕奕。他不是我的哪位祖宗,而是我爸心中的神——毛主席。
別看我爸文化程度不怎麼樣,可對毛主席的著作,很多他都能出口成誦,且一字不差。大會小會上作報告,他也喜歡引用《毛選》中的文句。他不止一次說過,他永遠是黨的兒子。在他眼裡,黨由黨中央領導,黨中央由毛主席領導,因此,毛主席就是黨中央,黨中央就是毛主席。他這麼說,也這麼做,毛主席的每一句話,都被他當成了金科玉律,真正做到了像《一支鋼槍》裡唱的:“黨中央怎麼說,咱就怎麼做”。當我一眼看到毛主席像後,我就想,我做他的兒子,活該被他欺壓,他是黨中央、毛主席的兒子,我為什麼不可以拿毛主席壓他?
想定了主意,我一臉委屈地說:“您別發火呀,毛主席他老人家說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言者無罪,聞者足戒;他老人家還說過,要說老實話,辦老實事,做老實人。您問我話,我老老實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也有錯嗎?”
被我拿毛主席的話一頂,他一愣,果然不得不強行壓下了火氣。冷場了一會兒,他告誡我道:“你說老實話,沒有錯。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思想已經十分危險,再這樣下去,是會出大問題的!”
“是。”
“看待問題,必須要有正確的歷史觀,不能信口胡說八道!”他的口氣雖然還是十分嚴厲,臉色卻已經有所緩和。我心裡暗暗得意:毛主席啊毛主席,您老人家這回可真成了小爺我的大救星了!
剛才談話中瀰漫起火藥味時,我的想法,就是識時務地向他賣個乖,然後就坡下驢,免受皮肉之苦;若賣乖不成,則逃之夭夭。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既然毛主席能壓住他,我就用不著怕他,儘管放心大膽地闡述自己的觀點就是了。人一得意,難免就會忘形,聽他說起歷史觀,我笑了起來,順著他的話,展開了我對歷史觀的看法和見解。
“歷史觀?哈,歷史是個啥玩藝?爸,您知道胡適先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