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以為,未曾修成人形之前的時光便是一段深綿悠長的夢境,只得喜悅開懷,而無陰霾掛懷之事。
如今卻不同。
起初我似乎只是混沌的一團,然後,六識漸明,但周圍依舊漆黑一片。我不知自己是否有無軀殼,但我存在的這世界安寧廣袤,無邊無際。我曾試圖找出這世界的邊際,最終無果。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了人語鼎沸,似寂寞深處燃起的一盞明燈,逃命一般的撲將了過去。
道路忽爾崎嶇,我跌跌撞撞,全然不理,竟然也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一腳踏空,似跌進了凡塵世俗,街市之間百業興旺,小販爭相競價兜售,空氣之中有塵埃穿過我,慢慢落地,我茫然回顧,六識雖明,卻連自己的軀殼也尋不見,無影無形,詭異得足令我心揪緊。
卻又茫然四顧:心在何處?
便是縷孤魂,亦瞧得見自己的體貌,我明明意識清晰,卻不知自己存於何地。抬頭之間日光正好,但冷暖於我卻全然無覺。初時巨大的恐懼過去之後,我信步移動,意隨心動,居然瞧見前面矗立著一座三層木樓,門前立著胖胖的掌櫃,笑意彌然。有三位客人正立定在樓前,正抬頭瞧了瞧招展酒旗。
我只瞧得見這三名客人的背影。
遠遠看著,這三名客人從背後瞧是兩男一女。其中一男穿了件灰不啦幾的袍子,似個窮困潦倒的中年漢子一般。另一名男子倒穿得光鮮非常,白色錦衣長衫,鴉發烏亮,光可鑑人,我倒替這頭青絲生出了些許惋惜之情——可惜不是生在女兒身上。
我暗暗嘆息,邊細細打量那已經隨著這兩名男子往樓上而去的女子。她著了件青袍子,那袍子在日頭底下還泛著五彩紋路,如果不曾細看,大概也瞧不出來。我猜想這女子父母應該有幾分家底,否則怎麼有錢穿這種青衣暗紋彩繡錦衫。
我先還想著,這般穿著的女子,定然是凡間養在深閨的女子,溫婉秀麗,步移神定,豈知那女子直通通跟在那兩名男子身後上了樓梯,竟然全無一點秀雅之姿,端得令人可惜。
也不知是何原因,我竟一心緊緊尾隨這三人而行,這情形似曾相識,令我生出一探究竟的想法來。
這三人落了座,我窺得了真面目,不由大吃一驚。
那中年潦倒的漢子明明便是滇池蛟王嘛。另一名白衣錦衫自然便是那條性格古怪反覆無常的小白龍岳珂,青袍子的那女子,竟然就是區區在下我!
我甚少有機會這般近前細細打量自己,不由多瞧了兩眼。
今日我的臉色有點蒼白,唔,似吐過了虛脫一般,帶著些虛弱之氣。
再凝神想上一回,可不是吐過了?
若非今日機緣湊巧,我哪裡還瞧得見今日的自己,在那漆黑世界,又哪裡想得起來過去的一點一滴?
單是想起我是青鸞這件事,就不知花了我多少時光。
那一日在滇池,雪蛤精被殺,小白龍神氣活現在雲端舞動真身,滇池蛟王老淚縱橫,痛心疾道指著那小白龍罵道:“不孝的死孩子,連叔叔收妖也敢橫插一腳!〃
小白龍忽爾化出人形,踏著雲頭緩緩降落,一身雪白錦袍之上鮮血淋淋,我忽然轉頭去吐,腹內空空,幾乎快將肚汁給吐了出來。
岳珂再無初見時那般溫文體貼,頗有些嫌惡的皺了皺俊眉,冷冷吐出幾個字:“去那邊吐,很臭!”
曾經燃過的那一腔歡喜的小火描撲啦啦滅了個涼透!
玉作人間
四方桌旁,這兩男一女各踞一面,我選了剩下的一面停了下來,頗有些新奇的瞧了瞧一臉不情不願的自己。
那滇池蛟王嘮嘮叨叨,大意就是想要回被岳珂吞下去的那顆琥珀色的珠子。但岳珂一反從前親和之色,寒著一張臉只顧埋頭吃菜,風